一

保义三十一年，草族发生权乱，前公王宁荣死在了那场动乱中，而后，宁氏近宗男子被屠杀殆尽，女子如物品供人玩乐……

草族有一延续至今的习俗：男子生来属于上等，女子则属于下等，前者制人，后者制于人。除宿主外，女子作为男子附属，不可常出于室、不可修习术法、不可经商论政……

宁荣少时曾游历于各族各国，与其妹妹宁汐深感族中陋习，两人商议定下多条新律，如：女子可不受管控、可读书习法，可自主择事；女子有权自保；禁买卖妇孺；推一夫一妻制等。

新政的推行并不顺利，各方各地的阻碍倚叠如山。宁荣硬着头皮，重用新派，强权推行实施。在重压下，草族习俗才在表面有了稍许改观。

想要脱胎换骨，就要做好流血的准备。宁荣是有这觉悟的，但他却万万没设想过，会是其妻之兄带头谋反。会是那个，平日里支持鼓吹新政，叫嚷声音最大的苏临。

草族的王城——百草——是延续先人的产物，诸多宫殿与楼阁相勾连，覆盖了二百多里地。宫殿大分为二，一为公王政论之前宫，二是王室女眷居所之后宫，前后有花园和长墙相隔。

负责教习宁艾术法的，是宁汐的手下，名叫牵丝。日常照顾宁艾的女侍，是前任室护的女儿，唤作红袖。红袖常年跟着牵丝和宁艾，耳濡目染，多少学了些基础的术式。

这天，宁艾学会了一个术法，欢喜地要去给宁荣看。途径花园抄近道时，她看到了舅舅苏临，就要上前打招呼，而红袖拦住了她。

红袖拉着宁艾隔墙躲了起来。苏临常来看望苏缮，在这遇上正常，但他身边的人是于佐，就不对劲了。于佐是掌兵的次印，就算身兼王城的治安，两人也不该在此地见面。

于佐哈着腰，跟在苏临身后，模样十分的恭敬，“大人，您就放心吧，那药是血灵族的血毒制成的，是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苏临话里满是急不可耐，“血灵都亡族多少年了，谁知道你找来的是不是他们族人的血！这都要半年了，我也没见他身体差到哪去！”

“宁荣正值壮年，见效自是要慢些。”

“你就加大点剂量不行吗？”

“血毒不好控制，若是加大剂量，宁荣死在毒上，那势必会把宁汐引回来。”

“我会怕她！现在大半势力都是向着我的，她回来也没用，更何况，她一个女人能掀起什么浪来！”

在于佐的奉承声中，躲在墙后的宁艾听个了明白——她的舅舅要毒杀她的父亲，为了公王的位子。宁艾被吓得两腿发软，跌坐在地上，闹出了声响。

身边的红袖自听到“血毒”二字后，脸色就变得很差。逼近的脚步声让人胆战心惊，这种情况下，红袖好似只有一个选择，她冲了出去，用自己拦挡下了于佐。

红袖低头跪在地上，显得格外卑微，颤着声音道：“奴，奴婢，见过两位大人。”

“你这贱芥！”于佐怒喝，不由分说地给了红袖一巴掌。

为了保护宁艾，红袖装出吓破胆的样子，不打自招道：“我，我什么都没听到，还请大人饶了我，还请两位大人饶命！”

恼羞成怒的于佐就要杀人灭口，苏临语气平缓地说道：“你是公女身边的人，我记得是叫，红袖。公女呢？”

“公……公女今日身子不适，让，让我，去找公王。”

红袖死了，算是死在了宁艾的眼前。死之前，那弱小的藤草，将宁艾送到了相较安全的地方。

宁艾听过死亡，史书上、学习上、谈话里，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活生生的人被掐断了脖子。她害怕地大哭，跌跌撞撞地往前宫跑。

“父亲！红袖她……”

宁艾哭喊着闯进大殿，在看到大殿上站着的人后，呼吸猛地一滞，要说的话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苏临貌是情非地朝宁艾笑着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冒失，没看到我在和你父亲议事吗？没大没小的。”

宁荣听不顺旁人对自己女儿的教管，愠声道：“你哪来这么多教条，艾儿闯进来，定然是有急事的！”

说着，宁荣走到宁艾身边，帮宁艾理了理乱掉的头发和衣服，温声问道：“出什么事了，红袖怎么了？”

宁艾抬眼，对上的是苏临刀子般的眼神，笑不出来。她垂下头，小声地说着红袖为她编好的谎言，

“我……我难受，不舒服，让红袖来找你，但是，红袖一直没回来，所以我来看看……”

闻言，宁荣蹲下身去，“这样啊，来，我看看。”

宁艾躲开宁荣要为她诊断的手，毛发皆竖，神情慌张地说道：“不用了！就，就只是风寒而已，我找牵丝就行，不用麻烦父亲了，我还要，还要找红袖，我先走了。”

这场对弈，是宁艾弃子而逃，败得彻底。

回到住处的宁艾抱着牵丝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说出发生的事。在安抚宁艾的时间里，夜幕已渐渐拉下。冷月无声，衬得围堵宫殿的声响清澈入耳。

苏临没给通风报信的机会，以去照看公女的名义从宁荣眼前脱身，找了几个老政监视并牵制宁荣。

因宁艾这无心之举，“不得已”，苏临将一切计划提前，起兵谋反。受到新政压制的权势一拥而上，揭竿而起，嚷着，喊着，力图推到这昏庸忘祖之君。这种种行径，无疑使得苏临的即位合理了几分。

宁艾的住处，有条暗道，是宁荣有颁推新律这一想法时就打造的，为的就是不时之需。

牵丝把宁艾送进暗道，交代她要往北跑，跑去水族或是物族。牵丝留了下来，她会些术法，多少能抵挡一阵儿。

暗道通向城中偏僻之地，动乱是从王城起的，很快席卷下主城。宁艾在闭城前一刻逃出百草。听牵丝的话，她一路往北跑。躲着追兵，走着从未见过的长路，她丢了大半条命。在失去意识和坚持时，是前来查看情况的寒雪怡和黑晶救下了她。

宁汐是在奇法边境执行任务时得知的此事，面对物尊王借兵夺回的建议，她选择了退让。宁家近宗已几乎被苏临杀绝，战败的名损使她在草族更成众矢之的，现在苏临暂时统一了各方权势，她回去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