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冰冷的白炽光从头顶投下来,暗色的影子映在地面影影绰绰。血液已经在孟宴臣的掌心凝固干涸,只有口袋里的来电铃声接连不断地响着。
“哥,你没事吧?”许沁从走廊拐角跑过来查看孟宴臣的状况,语气焦急,“我刚看见新闻说你们公司发生了持枪案,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孟宴臣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脊背塌下来。
“哥,”许沁蹲下身来,眼神担忧地望向他,“妈妈肯定也很担心你。”
“我有事。”
“什么?”许沁微微一愣。
“我一点都不好。”孟宴臣垂下眼睫看她,面无表情,他额角的雨水顺着潮湿的发尾坠落,在地面破裂。孟宴臣如同一个深渊之中的溺水者,他的周围的空气都被抽取,只留下压抑的,沉默的安静,“我要疯了。”
付闻樱接到许沁的电话急急忙忙地赶到医院,她不再优雅,如同所有普通的母亲,看见孟宴臣衣服和皮肤之上的鲜血扑到他的身上,声音带了哭腔,“你这孩子,怎么不接电话。”
“妈妈,”孟宴臣侧眼看她,看这个年迈的为自己担忧的母亲,他的声音冷静到冷漠,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那个人是要报复我的,但死的人不是我。”
“宴臣,”付闻樱闻言直起身来,刚刚淌出一道泪痕的双眼如今布满愕然,“你什么意思。”
对啊,什么意思。
孟宴臣嘴角扯起一丝嘲讽的笑。他自以为自己是拯救者。
其实从来都是叶子死亡的推手。
不管是那场诬陷,还是回溯后的每一次接近。
孟宴臣身上裹着潮湿的衣服回到家,他瞥了眼副驾驶放置的服装包装纸袋,沉默地回过了头。
车外暴雨倾盆,水流顺着车窗汇流而下。
孟宴臣刚进房门把车钥匙放在鞋柜上,还没有开灯,一个电话就呼过来,孟宴臣看了眼来电提示接通。
电话那头的声音得体地询问着生日蛋糕什么时候送过去,孟宴臣喉结轻动了一下,轻声道:“我不要了,谢谢。”
那头的声音停滞了一下,“可是先生您已经付款了……”
“我不要求退款。”
孟宴臣说完不待回应便挂断电话。
最后一条程序消息是一个半小时之前,“未检测到生命体征。”
他在一片黑暗之中沉寂着,像一尊定格的雕像。
第二天助理给孟宴臣提交材料,“手环外观修改的三版设计稿。”
孟宴臣动作一滞,抬了抬眼皮,再开口时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在公司内部调研,小组决议最终结果吧。”
“孟总,您的声音?”
“昨晚淋了雨,有点感冒。”孟宴臣轻咳了两声,助理再开门进来端上了一壶热茶。
“谢谢。”孟宴臣颔首。
肖亦骁闯进办公室,“孟宴臣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我看见新闻都快急死了你知道吗?”
“我没事。”孟宴臣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开口时说话少了几分沙哑,但还是带着鼻音。
助理有眼力见地退出门外。
肖亦骁见状收敛了气焰坐在孟宴臣对面,“你感冒了?”
“昨晚淋了雨。”孟宴臣给肖亦骁倒了一杯茶。
肖亦骁才注意到孟宴臣眼底一片青黑,“不是我说,你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没意思。”
孟宴臣昨晚梦到叶子,她穿着白色的裙子眼神亮晶晶地向自己跑过来,孟宴臣张开手迎她,然后一片柔软的叶子落在怀里。
他醒来时还在恍惚,拿出手机看见自己和叶子的聊天界面停在最后那个下午叶子给他发的信息。
“你还要多久。”
加了一个小猫流泪的表情包,像是在撒娇。
“那你怎样才会觉得有意思?”肖亦骁摊在椅子上问他。
“我能改变这一切。”
“不是,你说什么呢,怎么神神叨叨的今天。”
孟宴臣下班后驱车前往青禾美术馆,“之前挂在这里的那幅画呢?”他问身旁的讲解员。
“您说的是《竹马青梅》吗?那幅画已经被买走了。”
“哪位顾客?”
“不好意思,这属于顾客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讲解员的语气带了点为难。
孟宴臣收回视线,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回画上,“你们吴总在吗?”
“孟总,您来啦?”讲解员还没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吴总就眼尖看见孟宴臣主动凑上前来。
讲解员低着头退至身后。
“那副《竹马青梅》,听说被人买走了。”
“是是是,不过我们美术馆里的其他作品也不逊色,您再看看?”
“不用了,我只想要那一副。”孟宴臣从画里分出点眼神给那位吴总。
“这个……”
“我们可以私下聊。”孟宴臣将身体侧向他,表达出主动交流的意向。
孟宴臣最终找到了购买《竹马青梅》的顾客,花了大价钱购进。
但画在运输过程中因包装损坏受潮,运输回来后纸张四角已经有了很淡的霉斑。运输公司提出赔偿,赔偿了购进价格的百分之六十。
而孟宴臣只是自己一个人看着倚在墙边的那幅画,灌下了一杯又一杯酒。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客厅的灯,灯光昏暗,寂静布满了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孟宴臣甚至开始怀疑之前的每一次回溯只是自己产生的幻想。
他想,我们都不知道哪一次拥抱是最后一次。
所以每一次的拥抱都要用力一点。
——
孟宴臣头痛欲裂地张开眼的瞬间,看见了那个他一次又一次惨烈失去的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将眼前的人拥进怀里。
叶子身体一僵,然后冷笑一声,嘲讽道:“孟总,你还能认清我是谁吗?”
“叶子。”孟宴臣把头抵在叶子的肩膀,单手揽住她的腰,声音沉闷,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点鼻音。
叶子感觉到自己肩颈出传来一阵湿意,后知后觉意识到孟宴臣在哭,脸上嘲讽的表情维持不下去。
“孟宴臣,你在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