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还在美术馆吗？”孟宴臣开完会议才看见叶子发过来的消息，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他打开程序看了一眼叶子的定位，心知肚明地问道。
“对。”叶子刚刚处理完顾客的画，老板又把她叫过去问孟宴臣最近怎么没有来美术馆，叶子无奈应付了一会儿，耽误了些时间。
“那我去接你。”
叶子还没反应过来孟宴臣怎么主动提出要接自己，一条语音就紧接着弹过来。
“赔偿你的新裙子。”
孟宴臣的声音温和沉静。
叶子记忆回溯到那个飘荡着食物香气和啤酒味道的夜晚，蹲在自己身前的孟宴臣，安静专注的目光，带着哄人意味的“我赔给你 。”裹挟着体温和在摊边沾染的烧烤香气的怀抱。
叶子把手机按在胸口，感觉到自己心跳快的不正常。
屏幕上方弹出一条程序消息，孟宴臣点开，程序里的心率数据由黑色变成黄色预警，“检测到心率异常。”
孟宴臣回到信息页面，看着屏幕上对方发过来的言简意赅的一个“好”字，神色温和，合上了手机起身出门。
孟宴臣带叶子去的是一家高奢品牌服装店，叶子不用看标价就知道，这里的随便一件衣服都抵得上自己的五六条裙子。
孟宴臣站在她身侧，“喜欢可以试试。”
叶子最终只挑了两件不会出错的版型和颜色。
试衣间大概喷了什么香水或者是什么香薰，叶子不习惯这种味道，被熏地有些头昏脑胀。裙子后背的拉链怎么也拉不上，叶子从门后探出一个圆润的脑袋，“请问可以帮我拉一下拉链吗？”
像一只猫的幼崽，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的。
孟宴臣侧了侧头，示意服务生。
店里的服务人员点了一下头，走过去温柔地道：“我来帮您。”
叶子换好衣服拉开门，孟宴臣正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喝茶，桌子上铺开了一张财经报纸。
有点像男朋友陪女朋友逛街，叶子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点笑意。
“好看吗？”
孟宴臣倒了一杯茶，抬眼看她，“很适合你。”
“行吧，我就知道。”叶子无奈歪头，“毕竟是老年人了。”
孟宴臣举起茶杯的动作顿住了，他瞟了一眼叶子，又收回视线，把茶杯送到唇边，“激将法对我没用。”
“喝你的茶吧。”叶子带了点小女生的愤愤。
孟宴臣提出两件都很适合她，想要全部买下。叶子拦住他，“我知道这里一件的衣服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我也知道赔给我一条裙子是出于你的教养，但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不是你的赔礼道歉，我大概一辈子不会在这里买衣服，所以一件就够了。”
孟宴臣收回了买单的手，低下头来看她，“那你选一件吧。”
叶子的手停留在那件版型简洁的白色裙装上，孟宴臣不知作何感想地说了一句，“看来你很喜欢浅色，这套和你去办公楼拍照那一套很像。”
叶子抬眼看他，耳朵有一点发红。
孟宴臣反应过来不对劲，轻咳了一声，把卡递给服务人员，指了指叶子选中的那套裙装上，“那套麻烦包起来。”
孟宴臣把叶子送到宿舍楼下，叶子解开安全带，抿了抿唇，“我过几天生日，能不能请你吃一顿饭。”
“你生日，应该我请你。”孟宴臣左手食指轻叩了几下方向盘，侧过脸看她。
叶子向后拢了一下头发，“孟总毕竟大忙人，我要预约好。”
“我不忙的。”孟宴臣拉开车内的储物箱，随手拿出一整盒彩色发绳，“你散着头发不方便可以扎起来。”
顿了顿又道，“沁沁除了工作，平常不扎头发。”
叶子聪明地领悟到孟宴臣的未尽之意，没压住自己嘴角的笑，在盒子里挑了一条粉色的，“谢啦。”
——
“我们走访了之前投诉过李子然的员工，并给出相应条件，她们答应拿出证据告李子然。”
孟宴臣点点头，“手环外观修改进行到什么阶段了？”
“设计图已经筛选过第三轮。”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孟宴臣翻看着投资项目的风险预估报告。
待助理离开，孟宴臣合上报告，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他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里只有一张沙发，像舞台剧的谢幕场，在一片黑暗之中一束直直的白色灯光照下来打在沙发上。
叶子穿着白色的睡裙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仰倒其上，她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关节僵硬地折叠，纤细的四肢陷在皮质的沙发里，黑色的长发蓬松地散落着。
她的眼瞳没有任何焦距，像是无机质的玻璃，蒙上了雾蒙蒙的一片灰色。
孟宴臣走过去，一只灰色的飞蛾扑棱着翅膀从叶子微张着的唇中跃出。消失了。
叶子化作一团烟雾，冷白的灯光追逐着那只飞蛾。
孟宴臣伸出手，梦醒了。
生日那天叶子来公司找孟宴臣，她打扮得漂亮，孟宴臣为了能准时下班赴约，提前几天把工作都处理好，并买下了叶子之前试穿的那条裙子打算作为生日礼物。
叶子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孟宴臣，时不时抬头扫视一番。
孟宴臣出来时正好对上叶子探寻的双眼，她眼神亮晶晶地站起身来，孟宴臣向身侧的合作伙伴颔首，“失陪一下。”然后向叶子走去。
就在这时，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忽然从一侧冲进来，用枪抵住叶子的脑袋。大厅里的人群开始尖叫，混乱。
而孟宴臣站在原地，身体发冷。
外面响起轰隆的雷声。
他急于摆脱的宿命在这一刻重新降临，一切重蹈覆辙。
李子然用手肘勒住叶子的脖子，拖住她向楼上走去。楼里的保安出动，围上来一层，队长打电话报警。
“我要他上来。”李子然用枪指了指孟宴臣，又把枪筒压在叶子的额角。叶子腿脚开始发软，她四肢僵硬，几乎是被拖拽着向前。
孟宴臣安抚着犯人情绪，顺从地保持着一定距离，但双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放了她。”
“我要你像我一样痛苦。”李子然歇斯底里地道，“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
“你喜欢她，喜欢这个女人？为了她找人报警举报我？我的工作没了，我要坐牢了，这都是拜你所赐。”
叶子茫然地听着一切，迟钝的神经才反应过来身后这个持枪行凶的人是那个猥亵翟淼的李总。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李子然向头顶开出了第一枪，叶子浑身一颤，开始面色苍白地浑身发抖。
警笛声在楼外响起，孟宴臣尽力维持着自己声线的平稳，“你还有机会，如果你杀了人，你就完了。”
“我已经完了。孟宴臣，你也是。”李子然猛地推出叶子，面无表情地开下了最后一枪。
整个世界大雨倾盆。
孟宴臣猛地向前几步接过枯萎的叶子，她还是轻飘飘的。
他们从来不知道哪一次拥抱是最后一次。
血腥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孟宴臣再次感觉到胃部的一阵抽搐。
鲜血从伤处开始扩散，浅色的衣服染上了黏腻的红。
叶子痛的呼吸都开始紊乱，大量失血让她变得脸色苍白。
孟宴臣看着叶子，深切的无能为力感再一次裹挟了他。他扶住叶子肩膀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不远处的李子然被警察按倒在地，带上手铐的瞬间还在笑着，“是你害死了她，因为你自以为是。”
孟宴臣目光慢慢上移，从叶子苍白的脸转移到李子然狰狞的笑上，一双手握住了孟宴臣不断颤抖的手，孟宴臣收回视线，叶子已经没有力气，却还是对着他摇头，“我不会死。”
孟宴臣听到自己的手机传来的警报声，“检测到心率失衡，检测到失温。”
医护人员围上来为伤者止血，把伤者转移到救护车上。
孟宴臣坐到车里，觉得眼前的一幕荒诞般地熟悉，像一场支离破碎的梦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握住叶子的手，两人指间温热的鲜血交融在一起，又逐渐变得冰冷。
孟宴臣看见叶子眼睛里闪亮的光渐渐暗淡，像是他昨晚做的那个梦。飞蛾从残破的躯体中挣脱，然后一切都消失不见。
梦醒了。
孟宴臣再次坐在救护车上，面对叶子的逝去。
救护车里的医护人员低下头来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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