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被警方传讯。
叶子死了,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孟宴臣。
孟宴臣结束问询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昨天穿着黄色雨衣下车和自己道谢的女孩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在一切结束之后孟宴臣掏出手机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那个所谓的叶子的最后一通电话,晚上七点十一分,陌生的号码打过来,只呼叫了五秒,但自己没有接通。
那时候他在干什么,孟宴臣记不清了,也许是刚刚下车的瞬间,倾盆的雨声掩盖了短暂的手机铃声,他没有注意。
“她是怎么死的?”孟宴臣的眼神有些发空,昨天下午那个别扭又假装坦率的叶子在回忆里穿着黄色的雨衣窝在副驾驶,眨着圆润的眼睛望着他道谢。
“抱歉,死者的尸体还在检验中,我们不方便透露。”
孟宴臣轻闭了一下双眼,很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着,过了两秒才睁开眼:“我是她的朋友,如果后续有进展,麻烦告知我一下,谢谢。”
“好的,孟先生,谢谢您配合调查。”警察将孟宴臣带出了审讯室。警局的椅子上一个妇人哭喊着说自己的儿子被冤枉了。
“她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吗?”孟宴臣看到一旁的妇人福至心灵地开口问道。
“死者的父亲还在牢里,她母亲已经移居改嫁,和死者好久没有联系了,不住在燕城,得到传唤还没有到。”问话的警察提到这个语气也带了几丝叹息。
孟宴臣的目光从妇人划向身旁的人,“那她没有别的亲人吗?”
这句话他说的轻,孟宴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句话什么目的,是觉得叶子可怜还是别的,好在身侧的警察耳朵好,两人一边向外走着一边说:“死者是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奶奶,但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们也不方便传唤。”
“我听说你今天上午去了警局。”付闻樱吃着饭忽然不咸不淡地开口,“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孟宴臣说出这句话自己都愣了片刻,他说的没错,叶子的死亡对于付闻樱来说无足轻重,可显然事实不是这样。
叶子死了,一个人孤零零的。
一个人,连死亡都微不足道。
孟宴臣没了胃口,或者说他本来就没什么胃口,饭桌上安静的很,连他很轻地放下筷子的声音都有些响:“我吃好了。”
付闻樱没再说什么,抬眼扫了孟宴臣一眼,但显然此时的孟宴臣没有什么心情或者多余的精力再应付母亲的“关怀”,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母亲新介绍的相亲对象把约会地点定在了青禾美术馆,孟宴臣看着短信里熟悉的地址把手机放到了茶几上。
青禾美术馆,自己好像没有问过叶子,她是不是还在那里工作。梳着低马尾的女孩站在自己身边介绍墙上的画,声音很温柔,不卑不亢,身上没有名贵的香水味道,只有很淡很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在那个下雨的下午,在密闭的车厢里很绵密地挥发在湿润的空气里。
“孟先生,你很喜欢这幅画?”母亲这次介绍来的徐小姐倒是一个爱画的人,不像上一个相亲对象对着画像拍照打卡,逛了几分钟就嫌无聊要去逛街。
“不算喜欢,就是觉得有意思。”孟宴臣从虚幻的回忆中回神,才发现自己近来都在想叶子。“对了,”孟宴臣叫住一旁的讲解员,“请问一下,之前挂在这里的那副《竹马青梅》怎么不在了?”
“那幅画被买走了。”讲解员微笑着告知,孟宴臣微微一愣,感觉那阵记忆中暴雨又开始向他侵袭,这阵暴雨的恐怖远超过那只飞走的蝴蝶,微不足道的死去的叶子连那么一点在他生活中痕迹都消失不见。
孟宴臣在经历过昨晚恍然的游离状态之后,好像忽然从一阵梦中惊醒,像是刚刚意识到和叶子没有机会再见一面了。
“孟先生,你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对劲。”徐小姐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孟宴臣摇
了摇头,“抱歉,我有点不太舒服。”
“没关系,您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好在徐小姐善解人意,孟宴臣因为状态不好叫了代驾,坐在副驾驶等。
接单的人不会是叶子了。
孟宴臣回家后做了一个梦,是叶子拍照那次他们偶遇。
隔着一层玻璃的叶子摆出漂亮的笑容,穿着浅色的衣裙,头发蓬松地垂在肩膀,仿佛散发着馥郁的温暖的阳光的味道。
孟宴臣举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唇边,玻璃外的人不经意间回头和他对上视线,笑容灿烂地冲他挥手,孟宴臣在梦里点头示意。
叶子站起身,孟宴臣知道她要进来了,坐在桌边等她。
孟宴臣等了一会儿,叶子并没有进来。
她本来应该是要进来的。
孟宴臣看向空荡荡的玻璃窗的位置,阳光没有任何波动地照下来,像是固定位置的台灯投下来的光。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想起身去找叶子。
就在孟宴臣动作的瞬间,他发现自己挣脱不开手上的镣铐,自己回到了审讯室。
冰冷的白炽灯投下惨白的光,孟宴臣拼命地想要挣脱,一切挣扎在孟宴臣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的瞬间停止了。
孟宴臣潜意识对这通电话感到恐惧,但梦里的他忽然失去了一切束缚,接通了那个电话,孟宴臣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警察,电话那头的警察说:“请问你是叶子女士的朋友吗?”
梦醒了。
“哥,你发烧了。”孟宴臣迷迷糊糊地睁眼,许沁正在给他吊水。
“再忙也要照顾自己的身体。”许沁的声音轻柔,给他调整着输液的速度。
“我怎么在这?”孟宴臣撑起身子,带上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的眼镜。
“今早你没起,妈妈去看你才发现你高烧不退,人都烧迷糊了。这么大人还让人操心,妈妈送你过来的,你吓坏她了。”
“这瓶药还要多久?”
“你有什么事吗?”
“公司的收购项目……”
“不行,”许沁抽出夹在口袋的笔,拿起床头柜上的病人文档转身要走,“我去查房了,好好休息,公司没你一天又不是不会转。”
孟宴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叶子,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梦到那一天的叶子。
那一天平平无奇,孟宴臣也不觉得自己对那一瞬间有什么记忆深刻。他甚至疑心叶子的鬼魂在报复他,不然怎么解释这场莫名其妙的梦和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
好在高烧好的很快,挂了两瓶液,到了晚上孟宴臣的烧就彻底退了。
两天后孟宴臣再次被警方传唤。
孟宴臣接到警方电话的时候正准备参见会议,接完电话二话不说延迟了会议。
“通知下去,会议延迟,下午三点的会议也另行安排。”
叶子是他杀,被伪造成自杀。
犯人已经犯下了数起尾随少女强奸猥琐的案子,叶子是犯人犯下的唯一个命案。
孟宴臣控制住自己手的颤抖,想到自己手机界面那个呼出不到五秒的电话。
七点十一分。
随行的警察大概看他实在伤心,掏出了一个包着黑色头绳的真空塑料袋:“这是死者的遗物,她被发现时带着。”
“案子已经结了,死者的尸体也被家人火化和其他遗物一起带走了,这是唯一剩下的东西。”
翟淼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叶子去世的消息,她性格直爽,正义感强。只是在两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两人有机会相见时翟淼才问他:“我是不是不应该举报她,这样她就不会被退学,她也不会被同学们鄙视,自己一个人出去租房。”
翟淼说着眼泪要掉下来,她太善良,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但这话她只能和孟宴臣说。
“错的人是我。”孟宴臣没有安慰翟淼,只是这么道。
七点十一分。
错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