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庆功宴上。

　　陈澈身着笔挺的西装，站在主席台前。司仪将话题引到他身上，万众瞩目下，陈澈迈开两条细长的腿，走上台。

　　聚灯的光自陈澈头顶倾泻而下，照在他瓷一般白皙的肌肤上。

　　他闪闪发光，他仿若神明。一席言毕，陈澈轻轻拿起手边的红酒杯，向台下微斜。

　　一时，全场都在推杯换盏。陈澈脸上扬起一抹礼貌的微笑，墨染的眸子映出一片辉煌。他又走到席间，与员工们一一碰杯。杯觥交错，玻璃杯相撞的声音一直未停。

　　陈澈脸上笑意一直没消。待宴席结束，已是深夜。陈澈驱车回家，电话却突然催命一般响起来。他皱皱眉，捞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串他没见过的号码。陈澈修长的手指轻滑，在听到电话中传出的声音时，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听着电话中略带谄媚的男声，陈澈一阵恶心，涌起了一丝呕吐的冲动。在一阵天旋地转的反胃之中，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电话里这个男人，是他爸爸。

　　想到这里，陈澈更加恶心。他把车子靠边停下，回手挂断电话。无数回忆攀上脑海，陈澈还是无可避免的想起曾经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这让他十分厌恶，可他偏偏又无法忘记。平复良久，陈澈还是走下车，在微凉的晚风中点了根烟。

　　直到心头翻覆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陈澈才把烟头捻灭在脚下，发动车子离去。

　　与此同时，陈安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了一张药方。他双手颤抖，不敢相信一样，死死地盯着那张单薄纸上的最后一行字：药物只做控制作用，无法根除病症。

　　十分钟前，陈安突然心血来潮。去家里的药柜里翻找维生素。扒开几盒药片，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闯入他的视线。出于好奇，陈安把它拿了出来。盒子看起来很精致，像是个首饰盒。陈安揭开盖子，却看到里面只有一张被叠成方块的纸。他展开那张纸，便看到了这份药方。

　　上面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可是拼在一起，陈安却不敢相信，他一直不知道陈澈有无法根治的病症。陈安瞳孔收缩，最终下定决心，他一定要问清楚。

　　陈澈回家时，出乎意料的看见灯火通明的家。陈安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手边赫然放着一张白纸。

　　陈澈皱皱眉，一手带上房门：“这么晚了你坐在这干什么。”他换好鞋，走到桌边。在看到那张白纸上的字是，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声音蓦地冷了下来，“你怎么找到这个的？”

　　陈安仰头望着陈澈，眼里尽是坦然：“药柜。”

　　陈澈盯着他，沉默半晌，他脱下西装外套，转身走到阳台摸出烟。

　　陈安死死跟在他后面，跟着他靠在栏杆上。陈澈点起烟，打火机发出的微弱光亮转瞬即逝。他一张俊脸绷的棱角分明，隐在层叠的烟雾中。陈安看他良久，最后才狠心开口：“哥，怎么回事。”

　　陈澈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吐着烟。陈安闭了闭眼，又追问：“你怎么从来都没提过。”

　　陈澈心中的烦躁更甚，刚刚压下去的情绪有翻涌着作祟。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尼古丁的味道瞬间占满口腔。他开口，声音掺了一丝不耐：“没什么好说的。”

　　他这句话却正点中了陈安内心不舒服的那一点。陈安声音刺上怒意：“为什么没什么好说的？为什么？你病了为什么就没什么好说的？陈澈，我是你弟弟。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家人！”最后一句话陈安几乎是吼出来的，一股邪火直直地冲向他头顶。

　　陈澈却也被这一连串的质问点着：“我不告诉你才是把你当家人。陈安，好多事情，你没必要刨根问底的！”他心中的情绪再也无法按耐，齐齐地喷涌出来。陈澈反手将烟头摁灭在自己手臂上，试图让自己冷静。灼烧的疼痛感传来，可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的嘴再也不受自己支配，无法控制的便吐出一大串话，最后，他却达到了一种可怕的冷静。他的心彻底被残忍的快意控制，他如今只想，把自己的伤疤都刨开，给陈安看。于是，他突然扬开嘴角，嘴边挂着一抹残忍的笑容，幽幽开口：“陈安，我被世界赋予了暴戾，怯懦，恐惧的结合体，它的名字，叫躁郁症。”扭曲的快感漫上陈澈的心头，可同时，狂躁的浪潮迅速褪去，铺天盖地的孤独感上涌。陈澈嘴角又换上自嘲的笑意：

　　“也就是说，你哥哥，是个疯子。开心吗？”

　　陈安被一连串的话砸懵，刚才一时上涌的气血也冷静下来。他怔怔地望着陈澈：他还是那样，仿佛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可是他又不像平常，陈澈眼中曲折地爬着红血丝，眼底中却是可怕的平静。

　　陈澈，真的像他逼问要求的那样，把自己埋藏在心底伤疤狠狠撕开，又把血淋淋的创口展现在自己面前，笑着说：“好看吗？这可是你要看的。”

　　陈安的心脏像被一把掐住。他呼吸滞住，眸光死沉地看着眼前的陈澈，明明两人离得很近，他却好像无法丈量清楚他们的距离。正思量，他却看到眼前人眼眶染上红晕。

　　陈澈看着眼前翩翩而立的少年，心中锁住情绪的高墙一点点被瓦解。情绪决堤，他瞬间崩溃。久违的，求死的想法涌上他的心头。从前，因为陈安还小，求死的念头被他一次次压下去，又一点点关进了心中的铜墙铁壁。可现在，情绪爆发，这种念头愈演愈烈，心中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去啊。去死吧。小安已经长大了，他已经不再需要你了。你活着，只能成为小安的累赘。”

　　陈澈狠狠地抹了把脸，他抬手，把陈安推出阳台。同时，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陈安，我不想活了。你终于长大了，你不需要我了。我终于可以去死了。”声音冷静的可怕，像是打了很久的腹稿一样，此刻倾泻而出。却又带着一丝癫狂又扭曲的笑意，像地狱最深层的魔鬼在低语。

　　陈安也不动，任由陈澈把自己推出阳台。他沉静的目光死死盯着陈澈，气血再次上涌。在陈澈把他彻底推离阳台准备抽身离去时，陈安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眼中映着黑夜中的微微灯火，眸光流转，里面似有星辰闪过。

　　“哥，别死了，上我。”

　　此话一出，两人均是一愣。下一秒，陈澈发狂一般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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