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澈猛然惊醒。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半晌翻身下床,走到阳台点了根烟。
夏日将近。即使现在是深夜,风已然带着微微暖意。陈澈靠在栏杆上,寥寥烟雾中透出他烦躁的脸。
“又梦到以前的事情了”,陈澈这么想着,愈发烦躁,又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尼古丁的味道在他嘴中蔓延,但梦中的情景却仍旧挥之不去,缭绕在他身边。女人的哭泣,男人的责骂,浓烈的消毒水味填满鼻腔。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一个幼小的婴儿。陈澈好看的眉峰越蹙越深,最终,他将燃了一半的烟捻灭在水泥地上,转身离去。
指针缓缓地指到了五上。陈澈皱着眉头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开始准备早餐。五点三十分,陈澈将简单的早餐端上桌,走到了另一扇门前。他轻轻推开门,看到床上那个模糊的黑色背影时,凌厉的眉宇瞬间化开,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柔情。他走过去,轻轻推醒陈安:“陈安,五点半了,起来吃早饭。”
“嗯~”陈安应下,尾音拖得极长,像只被搅了好梦的猫,慵懒又倦散。他睡眼惺忪的支起身体,一把抱住陈澈的脖子:”哥,我困。”陈澈被他突然的动作激了一下,嗓音略显生硬:“放开我。起床吃饭,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陈安半眯着眼睛,懒散地看着他。直到陈澈浑身都不舒服才不情不愿的放开手,翻身下床,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陈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虚脱一般的靠住墙。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直到陈安在餐厅喊他,陈澈才逼自己平复了心情,走出房间。
吃完早饭,陈澈送陈安出门。眼看着陈安已经快走到楼下,他正要关门,就见陈安又折返回来,一把抱住了他。陈澈猛的顿住,菱角分明的俊脸上闪过诧异。陈安又坏笑着凑到他耳边,声音俏皮:“哥,你真好看。”然后嬉笑着跑走了。看着陈安的背影渐渐远去,陈澈听到自己的心好像要跳出胸膛。他沉默好久,匆匆下楼发动车子,开往linsa的私人诊室。
到了楼下,陈澈匆匆停车,跑上楼。急躁地推开了linsa办公室的门。linsa正在吃早饭,看到他,明显一愣,但旋即又绽开笑容站起身。“陈先生,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是的。”陈澈好看的眉蹙成一团,“我最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开始梦到以前的事情,这让我心神不宁。而且,我…我好像无法控制对我弟弟的一些…奇怪的感情。”“啊,我明白了。”linsa还是笑着。她缓步走上前,将陈澈引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随后,她坐到一旁,一边煮水泡茶一边引导他:“您可以具体说说吗?”
陈澈的眉峰稍稍缓和下来:“我…我开始排斥他对我有一些亲密的接触,比如抱我,或者凑的很近跟我说话。但是,我好像又不是完全排斥。我…我到底怎么了?”“陈先生,您心中早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linsa微笑着开口,“只是您不愿意承认。但无论您愿不愿意接受,事实都已经摆在那里了。”陈澈的眉又一下收紧了。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可是…他是我亲弟弟,我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弟弟,起…起那样的心思…”linsa笑着为陈澈递了杯茶:“陈先生,喜欢一个人没有错,这并不可耻。况且,有一个这样的精神依托,对您的病……也有一定好处。”“可是…”陈澈还想要说什么,linsa却打断了他:“陈先生,能给我讲讲,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陈澈听到这话,堪堪愣住。不过很快,他就消化了这句话。他缓缓开口:“他…很阳光,很开朗。他是个…很好的人。”陈澈说着说着,紧皱着的眉尽数化开,嘴角慢慢漾起了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笑意。这些一切,都被linsa尽收眼底。她笑得更加灿烂:“陈先生,您问我的一切,已经有答案了。”她说着站起身,陈澈也随着站起来。linsa开口道:“陈先生,请您带着这分澄澈的感情好好生活。您会越来越好的。”陈澈道谢,转身准备离开,可linsa忽然又叫住他:
“陈先生,正视你的心。”
从linsa的诊所出来,陈澈发动汽车去了公司。
陈澈三年前还完债后,自己创业开了一家公司。上个月,这个小公司拿下了一个竞标项目。三年的苦心经营总算没有白费。随着公司规模渐渐扩大,陈澈也越发忙。现如今,公司上市近在咫尺,整个公司都忙的团团转。
陈澈一到公司,好几个人就将他围住,每个人手中都有好多份文件需要他过目。陈澈耐着性子一一处理完,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坐下后,他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从衣兜中翻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打开吞了两粒。
一天忙碌的工作很快结束。下班后,陈澈回到家。他换好衣服,刚要坐下休息,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陈澈伸长胳膊捞过手机,看到来电人后,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陈安回家的时候,只看到一桌子饭菜。寻找到最后他只看到哥哥紧闭的房门。他向来懂得分寸,且陈澈从不允许任何人进他的房间。于是陈安吃掉了桌上的饭菜,安静的躲回房间。
房子的隔音不算好。隔着薄薄一层墙,陈澈什么都听的到。他听到陈安回到家,听到陈安找他。可他不能出去见陈安。刚刚的一通电话扰的他心神不定,他怕他出去,会做出…伤害陈安的事情。他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他不能,也不敢再伤害任何人。更何况,那是陈安。想到这,陈澈又拿起药瓶,猛地吞下一把药片。“吃下去吧,吃下去就不会伤到谁了。”“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活着”陈澈内心的两方势力仿佛较劲一样。他努力压下这些翻涌的情绪,喃喃道:
“你是疯子,陈澈。疯子只配这样活着。”
平复心情后,陈澈抬眸,拿过床头柜上的日记本。陈澈从小就有记日记的习惯,无论发生什么,都从没有间断过。他匆匆记下几笔,将日记本放回桌面,离开房间。
次日清晨,陈澈像往常一样叫陈安起床。但他推开门时,只见陈安满面潮红,听到有人来,陈安急忙用被子捂住身下,看清来人后,又快速将头低下埋在腿间。陈澈曾经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走过去抚上陈安的肩,嗓音略带沙哑:“别藏了。出去吃早饭,我来收拾。”
陈安走后,陈澈把弄脏的床单被罩都拆下来丢进洗衣机,又铺上了干净的床品。收拾完后,他选了一身体面的西装熨好,下楼启动车子。
陈澈没有去公司。汽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座破旧的医院大楼前。车门打开,陈澈跨出两条长腿。锁好车后走进医院大门,在护士的指引下,来到一间重症监护室门前。一路走来,陈澈凌冽的眉又蹙得紧紧的。他很不喜欢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闻到这种气味,多年前的一幕幕便又回到眼前。陈澈烦躁地甩甩头,压下心底的逆流。迈开腿走进了监护室。
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脸色苍白,眼球混沌不清。看到有人过来,她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了半天才开口:“小澈,你来了。”“嗯。”陈澈的眉皱成一团。“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女人的声音十分沙哑,像被磨破了的锣,“小澈,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安。但我也是没办法啊……”“姨妈。”陈澈开口打断了女人的话,“您要说什么就直说吧。”他眉眼间尽透着不耐与烦躁,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如果您叫我这么远赶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那我现在就走。”女人盯着他看了好久,最后才像是自嘲一般,嘴角努力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小澈,你长大了。我…我怕是活不长了。今天叫你来,就是…想给你和小安道个歉……”陈澈沉默着,半晌才说话:“我不需要您的道歉。也不接受。如果您真的心怀歉意,到了地底下,给我妈好好道个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