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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真实

异界千载史

周王式微,诸侯势起,征伐不断。各族群为战事裹挟,相残相杀,致遍地疮痍,造荒唐故事。

《千载史》有记:

灵者一脉脱胎于生灵,可掌万物之灵妙,变幻天地之因果,介于人神、人妖、人魔之间。

相传言,灵者之玄妙在于三灵,三者以灵化体,一曰“育”,二曰“散”,三曰“控”。育灵可造化万物,散灵可惩处奸邪,控灵可保因果不灭,三者相生相灭、附着阴阳。三灵现世,众灵即殇,天地覆变。

……

周室衰微,天下争势。在巨大洪流之中,各族各派皆为征战的刀俎。族群之间的混战长久不断,于灵者而言是长期的外忧。

灵者政权分霡皦、赨延、庞乾三国。三国关系本就微妙,随着王权更迭,忧患加剧,局势日益紧张。为求扩张统一,三国起战相伐。

妖女初芠善惑乱人心,贪生而畏死。

庞乾国公子虔崚受妖女蒙蔽,破霡皦城郭,生庞乾内乱。

在初芠助力下,权琰沿袭父权,居赨延王位。

初芠、虔崚、权琰三者因灵体强盛被称三王。庞乾之战,三王受困于散灵阵,灵体为阵法所破。三王灵散后,权物统三国合一。

……

丁末年,泰始三年,元初二十一年。

人族政权更迭依旧频繁,群雄割据,乱战不断。生民不可聊生,社稷无所立足。

灵者以物氏为尊,采用部族统治。育灵体物宿诞下子嗣后继任首领,年号“元初”。

为避战乱苦楚,物宿至界神山寻求界神造界。界神允之,并赠其补界灵石。

物宿之子千代禁因反对造界,并作梗阻止,为物宿所杀,后被控灵体散灵所救。

在补界灵石的加持下,物宿以自身为祭,造出一方结界,被唤异界。界成,物宿命陨,异界分为奇、法两派。奇派以物姓为首,法派以千代禁为首,奇法争战千年不止。

七百年后的乙卯年,是平和三十三年。奇异境内,因物氏向十二氏族放权,众星捧月的政局雏形显露。

仲夏时节,边境林之村出现叛奇者,此女以妖言妄论蛊惑民心,伙同法异中人残害近千生民,被后世称“伤奇之人”。物华将其抓获,处置示众,以儆效尤。同年,务灵士、暗灵、室护等组织开始设立。

经过两个甲子打磨,一百多年的时间,异界政局逐渐趋于稳定。

戊申年,鼎光二十九年,剑圣王炎召妖灵岁屏入异界,开异界与妖灵界之联系。

鼎光三十五年,灵器归离剑问世。同年,王炎暴毙而亡,归离自封灵识。

……

六百年后,十二年前的庚辰年,是保义二十四年。六月六的小暑天里,水族王城——渚清城内欢腾一片。水王水漓站在高台之上,其妻杨儗怀抱一婴孩站在他身侧。

城中生民汇集于此,只听水漓道:

“小女名唤之情,意在于铭记四方之情义,感怀诸公之情理。也是望她日后,能体恤人心,查慰民情,能为这异界万千略尽绵薄。”

闻言,底下起哄道:“听陛下这意思,我们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事,都可以找之情公主帮忙了?”

“那是自然……”水漓话还未落。暗处,杨凝在轻轻扯了扯水漓的衣袖,脸上稍有不悦。水漓虽有一瞬的迟疑,却依旧向生民说道:“我王室,承君一诺,必守终生!”

杨凝顶着笑,低声抱怨道:“王室王室,又拿王室说事,你非得让我儿女全折在你王室才开心?”

水漓低声回应道:“瞧你这话说的,他们愿意跟咱们亲近,那是咱们的福慧,是好事。”

“是好事,但之情身子虚,你就非要带她来风吹日晒。万一伤了风沾了病……”

“是是,你说的是。可带之情出来透气,是为受百家的福气,不至于伤风染病。我也不敢让她病了。”水漓说着,抱过水之情,走至人群中去。

众人见状,皆净手上前,欲抱明珠。

王室新添公主,是举国欢庆的喜事。在这一天里,作为长女的水之沫并不得闲。轻水抱着装着铜钱碎银的箱子走在水之沫身侧,两人身后跟着十来个推着瓜果粮车的侍从。这些从王宫向外运的东西,是要散给城中一些生活困苦的生民。

一行人到了宫门,遇到了一个行色慌张的小侍女。水之沫叫住那侍女,问道:“这么着急忙慌的,出了什么事?是要去哪?”

侍女答道:“回殿下,火族的沈家父子到了,更始长老让我等去寻陛下回宫。”

水之沫欣喜道:“沈家父子现在在哪?”

“承守阁。”

水之沫思索片刻,交代道:“游行怕是还要一段时间,沈家那边亦不可怠慢……轻水你先去寻我父亲母亲,再去发送这些粮食果蔬。”而后又对那小侍女说,“我先同你去承守阁。”

长街上,水漓与杨凝处于人群中心,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无意间,水漓看到墙角边站着一个老妇。听生民说,这老妇是半年前来的渚清,时不时会给人算上一卦,不收钱财,只讨口粮与住所。

莫名地,水漓抱着水之情走向那老妇,客套的言论一来二往,水漓将怀中的婴孩往外送了送。杨凝心中一颤,一把抓住水漓的衣袖。

那老妇原是要伸手去接,但看到水之情那一刻,笑脸僵了一僵,随后立刻笑道:“这孩子一看呐,就是将来要有大作为的人,”老妇仔细又看,伸出去的手却慢慢缩了回去,打趣道,“但是啊,这瓷玉般精致的人儿,可得好好护着了,可不敢碰了伤了的,不然得多让人心疼啊。”

轻水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汇报了沈氏父子之事。水漓闻言大喜,提前结束了游行。

回宫途中,一身染血污的侍卫拖腿扶臂硬撑到水漓面前,侍卫大声喊着,重重跪在地上,“报!报陛下!法异众人自西南方向攻上,直逼渚清而来!”话落,那侍卫垂头倒地,再也站不起身来。

渚清城瞬间安静又瞬时喧嚷起来,人群左拥右搡,逐渐躁动。

水漓沉了沉心神,将腰间佩戴的蓝田玉佩掷地。玉佩落地破碎,近百个裹头蒙面身披黑衣的暗灵应声出现在长街上,整齐地单膝跪地听候指挥。水漓面色凝重地将暗灵分成十队,优先设防,六队去城中保护老弱病残和普灵进潦水林避难,两队保护王宫中的王室与长老,待确认族中生民安全后再在城门集合。剩下的人同水漓一同去城外抵御敌寇。

轻水带着几个上灵匆忙赶来,被交代保护杨凝和水之情的安全。

不多时,渚清城门被倾轧攻破。

杨凝在轻水等人的保护下从侧门出城,一路上,目及之处皆是避难的人,杨儗心中愧疚。这战事起的,突然又慌张。

临近城门,杨儗突然停下脚步,不安地想要往回走。

轻水将她拦住,不解道:“陛下,走啊!”

杨儗神情慌张,一把抓住轻水,急切地问:“之杰呢?你见到之杰了吗?”

轻水一愣,心慌起来。她面色有些沉重,语气尽量保持平静,说道:“陛下您先跟他们走,之杰殿下我来找。找到之后立即找您汇合,可以吗?”

杨儗犹豫着应下,跟着这几个上灵避难。待几人走出了距离,轻水转身投向了满目的混乱之中。

法异起这一战,将九成兵力放到了水族,来势极其凶猛。这一突袭,让奇异稍稍乱了阵脚,而就是这一乱,渚清遭兵甲入侵。

战起的消息传进宫墙,引得各宫各殿不安。水之杰被吓得不轻,躲到了一口空缸里,轻水找到他时,宫墙内外都已有法异身影。轻水带着水之杰,走一步藏十步,想看准机会出城求援。

另一边,趁乱出城的水之沫强忍心中忐忑,快马加鞭地往物族赶。途中遇上各族宿主,得知物族已有应战安排,水之沫紧握着缰绳的手终于松了送。

应物族安排,由各族宿主组成的奇小队奔赴前线,对战千代禁。然因宿主不齐,未能阻止千代,直接导致奇异大败。

迟迟未到的一位是物族少尊主,物毅恒。法异发兵之时,他正受命暗中调查血灵族叛奇一事,得到消息的他立即扔下手头事宜赴水。第二日酉时,物毅恒抵达被黑云覆压的水族。

忽的一阵啼哭声,惊醒了埋头直冲的物毅恒。他循声走去,在一棵大树旁找到一个被杂草掩盖着的一岁多的幼儿,这幼儿的父母惨死在战乱之中。

被抱起的幼儿停下了哭泣,在看到物毅恒之后笑着伸出小手。看着满脸鼻涕眼泪的小人,物毅恒一时哭笑不得,迟疑着,他带着这孩子进了渚清。

渚清城中一片死寂,或门户紧闭,或门窗破碎,零零散散走在长街上的,只有挨家挨户进行排查的法异人,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城北的宫群在一夕之间破败,一个少女从废土瓦砾中缓缓走出,染污的罗裙珠翠不算精致却也华贵,昔日盛景被洗劫带来的冲击使她怔愣在长街上。

很快,巡视的人发现了少女,相视一眼便朝她走去。在这几人朝伸手的少女瞬间,一双手持刀的女子从天而降。

温热的血珠溅到少女脸上,惊得她猛然回神。她看着若无其事收起菜刀的女子,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那女子则诧异问道:“之梦殿下?您怎么在城里?”

被眼前的人道出身份,水之梦眉头微蹙,问:“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半跪下去,恭敬道:“属下暗灵。”

水之梦打量一番,只见眼前这人一身普通装扮,看不出什么特别。

突然,那女子警觉起身,拎刀预防。水之梦顺着望去,只见自己的女侍依箖向这边跑来。依箖直冲到水之梦身前,着急地抓起水之梦的手,似是斥责道:“你跑哪去了,你是要吓死我吗!你要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办!?”

“我没事。”水之梦顶着一张疲怠的脸,语气淡淡的,“他们都走了?”见依箖低头不回话,她又自嘲道,“我就知道……”

依箖不忍去看水之梦,偏过头才注意到身后的女子和不远处的几具尸体,她警惕地带着水之梦往一边退。

见状,那女子把刀往身后收了收,局促地笑了笑,解释道:“贵、贵人好,我是膳食房,因为贪杯喝了些……睡到了现在,刚出来就见到这位贵人有危险……”

看着这颇有些瘦弱的女子,依箖有些怀疑,“这几个人,你杀的?”

“一时情急……”

依箖见水之梦点了点头,问那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若水!”

依箖对若水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道:“这是二殿下,之梦公主,看你救主有功,就不计较你在膳食房贪杯怠工之事。”无视若水那一脸惊讶地表情,她向水之梦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找地方避避吧。”

三人在避难途中恰好遇到进城查探的物毅恒,接下了被物毅恒捡来的孩子。

物毅恒紧赶慢赶赶到前线,只寻到濒死的宁汐和寒雪怡。奇小队一十三人,九人身亡,一人失踪。

战事第三天,渚清城已经被毁坏得七零八碎。被法异拦追堵截的轻水已然是伤痕累累。又渴又饿的水之杰紧紧抓着轻水的手,不忍多说一句。

本以为出了渚清就能逃离,却不想渚清城外埋伏更广。轻水带着水之杰躲在暗处,前路上的一抹艳红令她头皮发麻。

秋叶霖是千代禁的直系,是法异精锐中的精锐,她的狠辣手段轻水自小就是听过的。几十精锐设卡,硬闯定然是白白送命,但想蒙混过去更是痴人说梦,她躺在地上深深叹了口气。

片刻,轻水起身,看着安静坐在一旁着的水之杰,她笑着交代道:“一会呢,我会把他们往东边引,殿下就和之前一样,趁机跑过去。这次就不用等我了,顺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北走,那边是花族,他们会保护殿下的,也会帮殿下找到母亲的。”

水之杰亮亮的眼睛看着轻水,他不太明白轻水这话的意思,但还是像前几次一样点了点头。

见此,轻水有些欣慰,她端正地朝水之杰行了一礼。水之杰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十分大人模样地向轻水回礼。

轻水先在暗处潜行,自觉与水之杰拉开了距离,才翻身而出与敌交战。和前几次不同的是,她丢下了捡来的、不趁手的兵刃,一道白光从她抬起的手中迸发……

然……胜算渺茫。

秋叶霖刚抓捕轻水,便收到了千代禁让青鸟发来的收兵令,她照令撤兵,将捉回来的人尽数关押。

听闻,在战事第三日,有人曾见到千代禁孤身一人去了物族。

秋叶霖心中存疑,回到法异稍作整顿后便要去找千代禁问个清楚,刚出门遇到一个脖子上带着镶嵌着虚微灵石的颈链的男子。

秋叶霖瞥了一眼擦身走过去,只听身后那人道:“你若是找主上的话,就算了。”

秋叶霖心中合计一番,转身嗤笑道:“怎么?费了这么大力气没找到?”见这男子无话,她又道:“我说呢,这还没去找物元算账,怎就突然打道回府了,原是没找到大小姐啊。”秋叶霖话里的冷嘲热讽不加任何掩饰,“所有人暗中忙活这一个月,主上的战瘾应是过了吧?找人?等找到了,我定会杀了她!”

那人不愿过多接触近乎癫狂的秋叶霖,转身离开了。

法异这场乘胜归家的“玩笑”也算是暂时结束……

此战虽是奇法战争中历时最短的一战,但因法异突袭,成为奇异受创最甚的一战。

战风过,各族均有损伤,水族尤甚——王室二王失踪,水之沫、水之杰生死不明,水之情失踪,水之梦虽在但王室却犹如空壳。

宁汐与寒雪怡被物毅恒带回物族疗养,两人醒来后因物毅恒在战事中迟到与其大闹一场。

物尊王从中调解,告知事情原委,两人火气才有所消解。但事关重大,实情不宜全盘托出给大众,大众便自己找了突破口。

宿主因没有能力阻挡千代引来了众人怒气,但因物尊王明里暗里护着这苟活三人,众人明面上也不敢有何分说。

消停了没两天,不知是哪里传出物毅恒救下的那孩子的事,说是——是这灾星耽搁了物毅恒的行程,是这灾星致使了水族大难,也是这灾星让异界众人沉陷于这战争的苦难——这孩子是祸乱奇异的灾星。

人的愤怒是需要发泄的,不管事实如何,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扯出个口子,便就不好控制了。

他们联名请求物尊王惩处杀了那孩子,无奈,物尊王将物毅恒、宁汐、寒雪怡三人叫来商讨此事。

物毅恒只觉满心苦涩,哭笑不得,眼中含泪地问物尊王:“你信他们这些混账话吗?”物尊王没有应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物毅恒。

物毅恒紧绷的神经瞬间塌了,他大吼道:“不就是在怨我没及时到吗?不就是在恨我还活着吗!我有滔天的大罪我知道!我认!”他已经是个不太正常的人,一边哭一边给物尊王出谋划策,“你这样,现在……现在就捆了我,把我押到他们面前杀了我,暴尸也好,鞭尸也罢,挫骨扬灰更好!让他们好好出出气!”他嘶吼道,“有什么都冲我来!至于为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吗?!”见物尊王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终于是泄了气力,心脏抽疼,挤不出一点苦笑,“你不会真想,把那孩子推出去替我顶罪吧……”

物尊王方道:“我没说过这话。”

物毅恒心中稍稍舒缓了一下,应了一个“好”字,就要往外走。却不妨猛然吸入的一口气,让他差点倒不过气来。

宁汐将这要去“大义赴死”的人拦下,提了个假死的建议。

物族对外宣传已将那孩子杀死,把那捞找出来的肉扔给了吃不饱的众狼……又是游街、又是刀鞭、又是火烤,整整闹了三天。

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的。一是为让各族回归正轨,二是为解开三人心结,物尊王将物毅恒、寒雪怡指派到水族,将宁汐留在了物族。

以物毅恒为首的水族长老力排众议,推残灵体的水之梦上台掌权,在一干人等协助下水族各处渐回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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