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好日子过得快，的确，我闲时浇花忙时钓鱼，偶尔跟程美人学织衣。
有时我替她惋惜，想她若是有一个好父亲肯定是个出色的绣娘。
每每与她闲聊时总会避开这个话题，不让她想起伤心之事。
但伤心的事还是来了，她有孕了，这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她疯了般的寻法打掉孩子，争宠的嫔妃和她想法一样，三两天带着补品来昭和宫探看。
我收了东西，她们不走非要看程美人，撵都撵不走。
“要不你们也搬过住，也省的跑来跑去还见不着人。”
她们脸上的粉掉了好几层，夹着尾巴走了。
她们走后，我赶紧到屋里去，果然程美人又在寻死，好在两个侍女死死的拉着她，不然今儿非去了不可。
“你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孩子，也不能糟践自己啊！”
她不做声，瘫在榻前，我屏退侍女，扶她坐榻上，拾起地上的匕首递给她。
她哭了，梨花带雨。
“刚才不是挺想死的吗，谁都拦不住，你倒是死啊！”
我丢了手中的匕首，“你以为就你想死啊，我不想吗？”
在明齐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呼风唤雨；陈国我不过是被她们当做玩物，空有贤妃名号的刘璃。
明齐是弱国，来之前母妃就告诫我，要我忍而退之，我做到了。可她们呢，小小的贱婢阉人也敢在我头顶对我指手画脚，连我带来的人都不向着我。
可笑！
我嚣张惯了，怎么能忍得了。
身份，明齐给不了，我就自己给。
欺我弱小，我就让他生不如死，死而不能。
后来宫里说贤妃是个狠人，苛待下人，见谁都怼，不怕死，也是个疯子。
可是她们都忘了贤妃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可我能像你这般天天把死挂在嘴边吗，我不能。”
“我不能，我是明齐公主，代表着明齐的颜面，我不能轻易的死掉。”
“因为我是明齐公主，皇上不愿碰我，让我沦为后宫的笑柄。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
她哭得花了妆容，失了仪态。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盼着你死吗，”
“你死了不正合了她们的意。”
“程茹，你一向稳重，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丢了性命，值当吗？”
“你好歇着，我再试试别的法子帮你弄些药来。”
后宫佳丽三千，争起宠来你死我活，多是咋就对方有孕时下手，所以子嗣少，只有两个皇子。
皇上虽不问后宫之事，但是在药膳这方面管得严。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法子。
夜里，我在屋内踱来踱去，几杯浓茶没了睡意。
天微亮，薄雾如纱，侍女开始扫院，但，动静未必大了些。
我有些恼，问了是由，是皇上命程美人搬去紫宸宫。
那可是皇上的寝宫。
莫不是皇上知道程茹有孕，消息未免也太慢了吧。
搬去也好，有皇上罩着，那群人也不敢找茬儿了。
程茹走了，我没了说话人。
刚入冬，花开了，火红的一片，她也到了临产之日。
去母留子，我在院中祷告，希望她生的是女孩。
星月浩瀚，我等了一夜，终于程茹生了，母女平安。
因为是个女孩，程茹调养好身子又搬回昭和宫。
听宫人说程茹自生完孩子后就再没笑过，整日失了魂似的，一个人坐在那，谁也不理，孩子也不看。
我进了屋，瞧见她在哭。
“掉金豆呢。”
她没理我。
“外面的花开得不错，可惜死了好多。我不会养花，你走之后，它们没之前长得旺了，要不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不为所动。
“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晒暖，正好我又研制了新的菜谱，待会儿做给你尝尝。”
她拭去泪水，我扶她出屋坐在院中。享着这一刻的清闲。
春雨夏荷，寒暑交替，凝禾慢慢长大。
山茶花没能活过那个冬天，全死了，原本种花的墙角成了凝禾的小天地。
凝禾是个乖孩子，不像别宫的孩子不让人消停。
凝禾没什么爱好，就是爱玩泥巴，因为这事儿程茹没少骂她。
凝禾不爱说话，在宫里总被其他皇子欺负去，程茹原本对凝禾的怨气就大，如今又见凝禾是个窝囊的，心里更是憋火，动不动就是家法。
夜深人静，程茹屋里还亮着。我披衣敲门，程茹在织衣。
微弱的烛光映在红色的嫁衣上格外的亮堂。
程茹却想要收起。
“别藏了，我都看到了。”
“哪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
她低了头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只是不喜欢她的身份罢了，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末了，我劝她早些休息，替她熄了烛火。
第二日一切如往常一样进行，直到深冬。
程茹病了，一直不肯吃药，不是不肯，是这些药对她没用，她也就放弃了。
大好的天气，她走了。
或许是太痛苦，她选择了自刎，恰巧被凝禾看到。
血溅在凝禾的脸上，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不哭不闹。
程茹葬在了皇陵，葬在了她最想逃离的地方。
如果当时我再争取一点，再反抗一点，或许她就不会被葬在皇陵了。
“姐姐，如果你能回明齐的话，可不可以帮我给妹妹捎句话，我把山茶花种在了村口，她一回家就能看到。”
“姐姐，我不想葬在皇陵，我想回家……”
可是，对不起，程茹，我也要自保。
程茹走后，凝禾变得更乖巧懂事，可我看着却是心疼。
闲来时，我便带她去御花园散步，她不愿与旁人亲近，怕他们怕得很。
罢了，我带她回了昭和宫，变着法子哄她开心。
秋去冬来，落雪满地，过了今夜便是新年，凝禾吃完年夜饭站在廊下，一声不吭。
“你这孩子，大冷天的怎么站在外面啊？”
我伸手拉她进屋，她不肯。
“我想母亲了。”
北风吹，雪纷纷，她红了鼻子，湿了眼眶。
我将她抱入怀里，她哭得更大声，与风声落雪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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