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上)

盛夏时节，天气炎热。太阳炙烤着大地，整个大气中都充斥着热气。

陈子衿独自一人在家里收拾着书柜。突然间，一张照片从一本书里掉了出来。她蹲下将那张照片捡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她和一个女生合照，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她将照片翻了一面就看到用黑色签字笔写下的三个有些潦草的名字——江浸月。底下还有一排留言：祝小陈同学前程似锦！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记忆的闸门骤然打开，昔日的泉水涌入心头。

那是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她们第一次相遇。

开学第一天她来的很早，选了一个中间靠前的位置。周围很快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她的旁边也坐了一个女生，她没在意。一直等到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才真正注意到她。

她泰然自若地走上讲台，站定后，环顾教室一周后才开口：“大家好，我叫江浸月。”

话落，陈子衿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诗：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她不禁感叹，这名字是真好听。

她抬起来，仔细打量起这个女孩。皮肤白皙，眉毛细如柳叶，一双鹿眼流转灵动，唇角边带着笑意，显得她看起来十分有亲和力。

等到江浸月下台后，坐到座位上，陈子衿忍不住探过头去，真诚的夸赞道：“你名字真好听。”

“谢谢。”她抬起眼眸，朝她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眼里的温柔化作一滩流水，“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陈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她注视着她，诗句流畅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声音很轻，很普通的一句诗，被她念出来，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文艺气息，“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陈子衿没说话，低下头，很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那年，她认识了一个很温柔的女生，人如其名。她给人很温柔的感觉，让人不自觉想靠近她。

她用花朵形容她的美好，用阳光形容她的温暖，用月亮形容她的寂静，她想用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来形容她。但她觉得不够，似乎还不具体。

她们理所应当成为班里彼此最好的朋友。高中的军训无意是学生们的噩梦。不过今年军训比较特殊，恒中高一的学生并没有去专门的研学基地进行军训，而是在本校。这就意味着这群高一学生可以回家，不用忍受在学校艰苦的住宿环境。当然学校也提供了宿舍，方便那些家离学校太远的同学。

军训第一天的上午，一班的学生直接在太阳下暴晒三小时。教官一声休息，一班学生如同脱缰的野马直奔阴凉处，一声声抱怨接连传来。

陈子衿没忍住吐槽道：“我靠，这他妈什么鬼天气这么热。照这么晒上一个星期我直接黑成碳了好吧。”

江浸月闻言笑了笑，把手里的水杯递过去：“你摸一下。”

陈子衿伸手碰了碰，热的。她有些震惊，拿起自己的水瓶灌了一口水，早上刚买的冰的矿泉水现在已经变成了热的，她继续开启吐槽模式：“我一瓶冰的水放阴凉底下都他妈变热水了？我明天带个鸡蛋过来打地上是不是就能直接吃煎鸡蛋了？”

江浸月被她这句话逗笑了，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接话道：“你明天可以试一下。”

陈子衿将手里的一瓶矿泉水闷完，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我试个屁啊。要真煎熟了给谁吃啊，教官吗？跟他说谢谢你进几天的教导，我请你吃煎鸡蛋？”

江浸月张了张嘴刚想答话，教官一声哨响：“休息时间结束，集合！”人群里哀怨声一片。陈子衿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江浸月：“走了集合了。”

“哦，好。”江浸月将手中的水杯放了回去。

第一天的军训时光并不太美好，一整天都暴露在太阳底下。唯独那点少的可怜的休息时间，他们才能短暂的贪恋一下阴凉。

但到了晚上就好多了，太阳落山后，学校被黑暗笼罩着。月亮点缀着黑漆漆的半边天，操场上的灯早早的亮起，与夜空相映衬。

教官早早地就在集合地点等待，“晚上我们就不训练了，今天大家训练一天，辛苦了。晚上我们举行晚会。”

话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一班的人围成一个圈，教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扩音器，朝着他们大喊：“想唱歌的同学来找我，我这有扩音器。”

班里好几个同学跃跃欲试。江浸月起身，陈子衿看到了也跟着站起来：“你是要去唱歌吗？”

“对。”

陈子衿给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去吧，我相信你。”

“好。”

江浸月来到教官面前去拿扩音器，走到人群中间，借来班主任的手机，点开伴奏。温柔略带伤感的前奏缓缓响起，气氛一下子上来，江浸月开口唱了起来。忧伤的音乐配上江浸月轻柔的嗓音，盘旋，缠绕在他们耳边。

恰时，天上的白云散开，月光洒在她身上。那一刻，陈子衿觉得，她身上好像带着光。

一曲结束，大家都还沉浸在江浸月的歌声中，一时四下安静无声。陈子衿带头鼓起掌来，底下欢呼声掌声融合成一片。

“再来一首！”有人起哄。

江浸月朝着大家鞠了一躬，走了下去。陈子衿真诚的夸赞道：“你唱的很好听。”

“谢谢。”她说。

那天夜晚，风很轻，虽是夏天，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炎热。他们笑着，唱着，躺在草坪上仰望星空。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时间推动着军训的时光慢慢消逝，少年的光芒却长久不熄。

陈子衿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她说不清她是什么感受。

那是高二的一个假期，她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坐在桌前写作业，一个语音电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那个语音是江浸月打过来的，她接通，“喂。”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听得到吗？”她又说，对方依旧没有任何答复。

就在她以为应该是对方不小心碰到了语音键，准备挂断时，江浸月开口了：“陈子衿。”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哭腔。她直觉告诉她不对劲。于是赶忙回答：“我在，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有回答陈子衿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着：“你可以过来找我吗？”

陈子衿心中的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好，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我家。”

“知道了。”她起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马上过来。”

二十分钟后，陈子衿来到了江浸月家门口。她轻轻地拉了一下门，意外的是门居然没锁，她轻轻一拉门就开了。

她缓步走进房子里，扫视了一圈客厅，空无一人。看着紧闭的房门，她心中隐约有了一种猜测。

她打开房门，便看到江浸月背抵着墙蹲着。她眼眶很红，看样子是刚哭过。平常那双灵动的双眼，此刻一点神都没有，毫无生气地望着地面。地面上满是一团团用过的卫生纸。

江浸月听到动静，抬头望向门口。仅仅一眼，刚刚止住的泪水此刻又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涌了出来。

陈子衿看着这场景有些手无足措，她来到她身边，抱住了她，她感觉她整个身体都在颤，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没事了，不哭我在呢。”

对方并没有停止哭声，她继续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别哭了。”

陈子衿听着自己安慰的言语都要被自己气笑了。她知道自己不会安慰人，但没想到真碰到别人伤心时，她能说出来安慰的话就这两句。

她索性闭上了嘴，半晌，江浸月停止了哭声，开口说：“我妈妈去世了。”

陈子衿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就听江浸月继续说：“她住院的时候告诉我不是什么大病，很快就能好的。”她一边说一边抽泣着。

“她跟我爸都骗我，其实她已经癌症晚期了，根本活不了多久。”

“直到昨天下午，我才知道他们骗了我。”话说完，又一滴泪水落下。

陈子衿深知自己不会安慰人，这次学聪明了，只是安静的听她说，没有发表一句言论。

“我根本不敢睡觉。”她继续道，“一睡着我脑海里全是她的身影。”

“你这是一晚上都没睡？”

“差不多吧。”

“那你要不要现在睡一会。”陈子衿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典型的嘴比脑子快。为了挽救一下，她又补了一句，“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

另陈子衿意外的是，江浸月居然答应了，她躺在床上，没一会就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陈子衿望着她，叹了口气。生活很苦，但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