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失望

（八）

冯扬挑的地方离这儿不远。

饭店的装修风格是北方少有的苏派建筑，轻巧简洁又兼具古朴典雅。一个吃饭地点的选择，叶子便知道师兄在用心帮她。

冯扬是她的老乡也是她中学校友，比她高两个年级，现在正在本校读研。今天要见的便是他的导师胡东明，燕大生物制药专业教授。

不同于她当年只会闷头读书，冯扬是个不折不扣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高中学校会根据学生成绩和兴趣推荐大家参加学科竞赛便于之后保送加分。叶子当时去了生物竞赛，学校组织的培训课程请来了之前得奖的同学分享经验和学习方法，她便是在这课上认识了这位校园风云人物。彼时的冯扬已经是上一届生物竞赛一等奖得主，加上他一向优异的文化成绩，保送燕城大学生物系几乎是板上钉钉了。但是对于那些还在因为繁重课程苦不堪言的学弟学妹，冯扬也是倾囊相授，他高三为数不多的课余时间几乎都用在这些要参加竞赛的学生身上了，从疑难课题到竞赛压力，冯扬都会热情帮忙。

他一向是这么热心肠，当年是，现在也是，只希望自己不要辜负了他

叶子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的打扮，灰色的连帽卫衣和深色牛仔裤，脚上是穿旧了的白色球鞋。她想着是不是要回去换个比较正式的衣服，可是又害怕迟到，最后还是作罢。

也好，毕竟今天的角色也是当一个好学生。

她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头发，依旧是高高的马尾，素净的一张脸有些憔悴。她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苍白，孟宴臣说得没错，她虽然年纪轻轻，可是确实看上去也没什么活力。

到包厢门口，叶子给冯扬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到了。

冯扬很快出来接叶子，进去之后她才发现，包厢里除了胡教授，还有一位年纪看似比冯扬稍大一点的男士。

“老师，这位就是我之前跟您提到过的叶子，我的老乡，也是学妹。”冯扬主动把叶子介绍给老师，接着又补充说道： “叶子，这位便是胡教授，旁边这位是陈章师兄，老师的博士生，刚刚一起从实验室过来的。”

叶子一一打过招呼，感谢二位抽空过来。

胡教授态度和善招呼大家落座。冯扬自然挑起了话题，说着实验室的趣事破冰。叶子听了在一旁也笑着，偶有附和，一时间氛围也算轻松和谐。

谈笑间，冯扬提起今天的目的： “老师，叶子也是学生物的，她想申请德国那边的学校，我们希望您能帮忙写个推荐信。”

胡教授倒是不意外他说起这个， “这事你之前也跟我提过，写推荐信自然可以，人我也见过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写推荐信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叶子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希望渺茫也许说出来就会被拒绝，但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佳办法了，她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冯扬先说话了： “老师，叶子她因为一些事情没有咱们学校学籍和毕业证，她想申请德国的本科，如果用高考成绩申请的话要先读一年预科，她目前承担不了预科的费用。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帮忙看看跟学校那边沟通一下保留叶子的大学成绩。”

胡教授听了这话才明白，难怪自己这位好好学生要这么大张旗鼓又小心翼翼地请自己吃饭。他直接问道： “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拿到毕业证呢？”

冯扬听了这个问题，揣度着怎么措辞回答这个问题比较好。叶子心里明白，这个问题她是逃避不了的，也不准备逃避。

“对不起，胡教授，我是因为诬陷别人被学校开除的。 “叶子坦白。

她一说完，旁边的陈章倒是立马说道： “难道你就是那个诬陷孟宴臣强奸的女生？”

学校虽然开除了叶子，但对这件事还是做了低调处理，加上孟家的介入，最后这事扩散的并不算大。

陈章的女友也是生物本科的，他也是听女友说起才知道详情。他们实验室跟云济制药有项目合作，孟宴臣投资云济的签约酒会上他见过本人。没想到今天还见到了事件“女主”，只是叶子看起来实在不像传说中的心机深重拜金求荣，她衣着朴素语气轻柔，怎么样也跟陷害别人强奸联系不起来，还是害的孟宴臣。

他只能内心感慨，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冯扬听了这话，替叶子辩解： “老师，师兄，这其中有误会。叶子她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孟宴臣也原谅了她没有追究她任何责任。”

陈章问道： “什么误会？我听说对方可是拿出视频证明都是她陷害的，有误会也不能陷害人家强奸啊，这不是害人吗？”

胡教授看着自己两个学生这一来一回的，也直接问道当事人， “叶子，我虽然是第一次见你，可你看着不像是做出这种事情的孩子，你如今还想着继续读书，当初怎会做出这般自毁前程的事。孟总为人我也略有耳闻，若是真有什么误会，你直说便是。”

叶子感动于老教授能对自己说这番话，没有质问和指责，只是想问问她原因。只是事情确实是她做的，所谓的误会，解释起来也显得苍白无力。

“胡教授，谢谢您。我确实是因为一些事情选择了陷害孟宴臣。 “叶子沉默片刻，淡淡道，”准确说，是因为钱。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叶子心里明白。

她看到胡教授的眼里有明显的失望。

或许是对她，或许是对自己爱徒，也可能只是一个老师对于学生走上歧途的叹惜，就像当初孟宴臣一样，他们只是不想她走歪路，是她自己想多了，错把上位者的怜悯当作对自己的眷顾，独生妄想。

叶子黯然低头，随后听胡教授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能为力了。陈章，我们走。”

冯扬轻轻叹了口气，起身送老师出门。

送走老师，冯扬回到包厢准备去买单，才发现叶子已经结好账了。

“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大忙，怎么能让你买单。”叶子看到师兄进来，如是说道。

冯扬叹气道， “我这哪算是帮忙，分明是给你添堵。”

“怎么会？那可是胡教授，业界泰斗，多少学生想跟他同桌吃饭而不得呢。”叶子故作轻松说道， “没关系的，我妈妈现在还住院，我一时半会也走不了，现在还能存多点钱，大不了就多读一年预科。”

冯扬看叶子这么说也放心了，只要她不放弃就好。”那我们回去吧。 “

“嗯。 “叶子淡淡答道。

她不意外今晚的结果，只是旧事重提心里难免不受影响。平日里跟孟宴臣相处，他从不说起这些，对她也极为温柔宽厚，好像那些事情从未有过。

可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总有人替你记得，她对此并不怨怼，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只是每每想到孟宴臣，她还是会陷入后悔和自责的情绪里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