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考榜首

霜天将近，连着下了几夜的小雨，带走了几分夏日的燥意，空气中还留存着些许湿意，这样的天气是最宜人的，日何方起，蝉鸣聒噪，满园子的红情绿意，散漫天地。

　　宋祈年的确在认真温习功课，白日里时不时在院中活动，傍晚时分与青黛在庭中小坐，日子不如前几日轻松惬意，但也充实。

　　转眼间，校考已至，校考分为三日，第一日考的是品酒与品茶以及书法，赏花作诗作画是第二日的内容，最后一日考便是弹琴与下棋。

　　今日清晨，晨光乍现，今日不止鸣鹤书院的校考，涵博堂也要大考，宋家二公子宋彦北三公子宋景麒皆要参加，宋家小辈齐聚于此，二房三房不停地叮嘱孩子们，宋元提和赵舒然也是这样，宋祈年笑容明媚耐心应着，宋亦璇眉眼间尽是愉悦之色，她的功课并不差而且她还等着艳压宋祈年，心情自然不错。

　　约莫过了一刻钟，时候也差不多了，宋家公子小姐相继上了马车，临别之际，宋亦璇轻轻笑道“三姐，祝你好运。”宋祈年回以莞尔一笑道“五妹也是。”而后分别上了马车。

　　本次考题为品酒和品茶，分别写下品鉴语，书法则是通过对品鉴语进行评分。宋祈年自认字写的不错，官家小姐多练簪花小楷，美女簪花，娟秀多姿。宋祈年自幼学的是行楷，雍容大度，气韵流畅，风姿多变，因着宋祈年的字是贺老夫人教的，所以宋祁年的行楷既有着女儿家的风格秀媚，又有着将门独特的豪迈与洒脱，足够给考官眼前一亮的感觉。

　　品酒与品茶两门，大部分官家小姐的短板也在这里，这两门历年来成绩都不怎么可观，宋祈年也只是略懂一二，但她文采不错，今日她打算凭感觉编造大半再配上点真正的品鉴，因为已经尝过，没什么感觉，更别提感触，没办法了。

　　时间很快过去，傍晚回到宋府，有人喜自然有人悲，为了明日的考试，宋家长辈并没有问今日发挥的如何，这一日，大家都有些累了，便各自回了院子里休息。

　　翌日清晨，与第一日没什么两样，到了鸣鹤书院，书院提前准备了一大片桃花，今日的考题是赏花作画作诗。

　　宋祈年看了看这种在花盆里的花，鸣鹤书院确实个个才华横溢，才女数不胜数，如果单凭文采，要想从中脱颖而出，应是很难，那就只有另寻蹊径，别具一格才能出类拔萃。

　　她走到角落，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这桃花，桃红李白，簇锦团花，每一株桃花都长得极好，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宋祈年思绪万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其他小姐也在看花，宋亦璇注意到她，只当是宋祈年不会躲在角落里皱眉头呢，更加得意。

　　这时宋祈年注意到了泥巴上的落花，应当是搬运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落花无情，但却是花朵天然的养料，一代人的落幕孕育着下一代人的崛起。宋祈年洋溢着明媚的笑，回到了位置上，其余小姐也看的差不多，分别开始作答。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第三日的考题为下棋与弹琴。下棋分别两两对弈，胜的一方再进行对弈，最后的十位小姐，考官通过看最后的棋盘来打分。宋祈年的棋艺说不上精通，凭借着自己的小聪明和看了几本《棋盘上那些事》也有几分把握。

《棋盘上那些事》是贺老乡军早年间好友所赠，如今已是孤本，极其珍贵，上面主要记载了令人出其不意的下棋方法。

　　鸣鹤书院的考试最后一门—琴，琴艺大师余寻初也是考官之一，余寻出已到了耳顺之年，当初他一曲《胡笳十八拍》冠绝京城，如今虽未归隐，但已经鲜少在世人面前演奏。

　　琴是宋亦璇最拿手的，宋亦璇上场时，浑身洋溢出的自信，不由得让人多看几眼，选曲《梅花三弄》，只见她手指亲勾素弦，阵阵琴音逸而出，她的琴艺确实不错，才弹几个音就已经将先前的几位官家小姐全部比下去了，一曲弹得十分流畅，不显丝毫生疏，《梅花三弄》本就是高难度曲子，高难度的指法，她却弹得轻松，想来也是下了功夫的。

　　一旁宋可昕在宋祈年耳边低语“五姐姐弹的真好，这么难的曲子，她竟然练到这般程度，三姐准备的是什么曲子？。”宋祈年点头应和“确实厉害，我弹不了那么难的，打算弹个简单点的《春江花月夜》。”两人便没再说话了，宋亦璇缓缓走下台，到宋祈年时旁边娇声开口“三姐姐，我弹的如何？”宋祈年不以为然的开口“好。”仅仅是一个好字，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贬低，宋亦璇弹琴时看着考官们赏识的神色，也听见了其他贵家小姐对她的称赞，心情十分不错，并不打算追问，极其刻意的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看台，慢慢坐下。

　　后面的几位小姐在宋亦璇的对比之下弹的并没有那么出彩，转眼便到了宋祈年，她摸了摸琴，这把玲珑玉琴音空灵婉转，是把好琴。她并未看考官，轻轻坐在琴旁，玉指轻弄琴弦，琴音如流水，流过心田，恍惚之间如梦幻般的陷阱，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不多时音色一变，沉醉其中，让人欲罢不能，引人入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一曲终。

　　她抬眼看了看余寻初，起身时眨了下眼，余寻初满眼慈爱，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等所有考生考完，已是未时。等所有小姐走后，几位考官在开始商量，余初寻摆了摆手“这次你们判吧，咱们六个人少我一个，正好五个，这样比较好评”一开始考官本来就是五人，后来余初寻来了之后便是六人，但没有出现过平票的情况，余初寻向来行事古怪，其余人也没管他。

　　最终毫无疑问，在宋祈年和宋亦璇当中选，唯一有争论的地方在于，宋五小姐的曲子难度比宋三小姐大，而宋三小姐带了宋五小姐没有的情感。

　　鸣鹤书院音韵老师“有人弹过比这个更难的曲子，指法难练，可情感难得啊。”

　　考官甲附和，赞声连连。

　　宫中乐师“宋三小姐天赋虽难得，但宋三小姐的指法略显生疏，那首曲子应当是她曾经练得十分好的曲子，宋五小姐准备充分，熟练高，态度也重要。”

　　考官甲随声附和，连忙称是。

　　一旁的初寻闻言看向考官甲，眉头微皱“你是个托吧？”考官甲并不是托，但他是写曲的，其实不太懂，只能随声附和。

　　乐坊第一琴师陈婳“指法练的熟，只需多花些时日，而领悟到曲子，有人一辈子也做不到，弹得好的人千千万，真正能流传千古的，只有那些懂情懂曲之人，宋三小姐是难得的人才，我这一票，给她。”她虽然是个乐坊琴师，可她的琴音撩人心弦，动人心魄，千金难求一曲，她说的话也是有分量的。

　　又争论了一柱香的时间，五人皆选宋祈年，宫廷乐师话虽如此，最终还是选的宋祈年。的确，若只是弹，何来曲中人一说。

　　没怎么说话的余初寻终于开口“哈哈哈哈，多谢各位赏识，实不相瞒，那宋三小姐就是我那小徒儿。”难怪余初寻要弃权，闻言，众人又是夸赞，余初寻心里可得意了，面上仍是谦虚“一般一般，我一直教导她感情为主，指法为次，弹得再好，若是不懂琴，那都是白费。”众人也点头称是。

　　听琴的时候，余初寻就在寻思：小祈儿练习不够啊，肯定又偷懒了，怎么会在指法上输了呢，指法啊！最重要的东西，如果没赢就不说她是我徒弟了。

　　回到知春园，宋祈年打理着花草，神情闲适，青黛端来一碗莲心薄荷汤“小姐，刚刚从厨房送过来的，喝一碗吧。”宋祈年伸手摸了摸碗身“热的？不喝。”青黛将碗放到一旁“这是老夫人特地命厨房做的，说是刚考完，容易心乱。”宋祈年挑了挑眉忽然笑了一下，弯了弯手，示意青黛过来“玉琼苑可得多送几碗去，今天宋亦璇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得意到滑稽。”两人笑作一团，青黛十分崇拜自家小姐“那小姐有把握赢过她吗？”这边动静太大，几个打扫院子的丫鬟凑了过来，只听见宋祈年说了个不确定，就没有了后文，主仆二人继续浇花，仿佛无事发生。

　　宋祈年不确定，以她对余初寻的了解，余初寻应该没有参加评选，宋艺璇那首曲子确实弹的很厉害，自己选的曲子难度逊色，唯一比得上她的就是情。

　　涵博堂和鸣鹤书院是同时放榜，速度很快，两日便统好了名单，老夫人将所有人召到静华堂，说是闲聊家常，其实就是为了等放榜这一刻，欢声笑语中被小厮的一声大喊大断“老夫人！老夫人！出来了，出来了，成绩出来了！”嗓门挺大。

　　宋老太太假装惊喜，连忙站起身“哎呦，出来了。找个嗓门大的，快念一念。”

　　宋祈年“……”

　　另一个小厮接过榜单，郑重其事道“涵博堂榜首宋家二公子宋彦北。”嗓门确实大。

　　所有人皆是露出满意一笑，宋老太太抑制不住欣喜，上一次校考的第一是宋家大公子宋穆臻，宋祈年的亲哥哥，连续两次宋家儿郎皆是榜首，相当长脸。

　　只见那小厮停顿了下，脸上堆笑道“宋家三公子宋景麒，第六十六名。”所有人的欢喜都凝结在了这一刻，宋老太太瞬间后悔找了个嗓门大的，薛瑞瑶脸色难看，瞪了一眼宋景麒，连忙岔开话题，扯起一个笑“那鸣鹤书院的呢？”

　　为了缓解此时的尴尬，小厮连忙念道“宋家六小姐宋可昕，第十九。”宋可昕入学时间最晚，已经很不错了，所有人皆是欣慰笑笑。

　　“宋家五小姐宋亦璇，第九。”赵舒然难掩心中喜悦，宋亦璇年纪不大，在鸣鹤书院排前十，在整个汴京也算才女，宋亦璇也高兴，她的诗画应当是丙以下，心中更加确定她的琴是甲。

　　“宋家四小姐宋宛琴，第十六。”听到这里，宋家几位老爷和宋老夫人已经很满意了，男子出了个榜首，女子发挥皆是不错，除了薛瑞瑶笑得有些不自然，其余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鸣鹤书院榜首宋家三小姐宋祈年。”此语一出所有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宋元题看了看这个女儿，喜形于色，他的一双儿女准确来说是贺少虞生的一双儿女，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他没往下想，接着对宋祈年点了下头，表达欣慰和满意。赵舒然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掐着手来维持面上欣喜，手上已有几个深深的指甲印，宋亦璇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祈年，她没有赵舒然那点城府，连忙从一旁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掩饰心中不甘。

　　宋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用手帕遮掩“好啊，真是好，这次我宋家出了两个榜首，都是好孩子，祖母通通奖赏。”

　　宋祈年喜笑颜开，满眼喜色心里想着今日并非人人欢喜，今夜宋府应当很是热闹，有的院子奖励人，有的院子打骂人，有的院子安慰人，而有的院子自然是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