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康庆五十七年,炎夏七月。
炎夏的太阳落在那郁郁葱葱的树冠之上,刺眼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庭院中的大树高高耸立,投落出满地的树荫,令人目眩神迷。
屋内的少女,身着桃红色刺绣团花雪缎裙,眼波盈盈,甚是灵动,白玉般的肌肤透出一层桃花般的红晕,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映着红裙,便如透明一般。
屋内四个角落皆放着装满冰块的冰鉴,丫鬟在旁边轻轻摇着扇子,三碗乳糖真雪甘豆饮下肚,少女放下碗道“青黛,我总觉得今日格外炎热。”
青黛顿了顿道“小姐,这冰食虽能解暑,吃多了,怕是要伤了脾胃。”
“不碍事的,我就再吃一碗。”青黛有些担忧,面露难色。
“年儿,可是又贪嘴了?”门口响起一道掷地有声的女声,走进来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夫人,巾帼风姿,走起路来,身轻如燕,虽已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但身体硬朗,容貌也不见苍老。
“外祖母!”少女笑嘻嘻的高声喊道,起身走到门边抱住老夫人。
“哈哈哈哈哈,还是少吃些冰食。”伴随着贺老夫人爽朗的笑声,她伸手挽着宋祈年往屋里走。少女听了老夫人的话,乖巧的点点头。
“我今日来呢,是要同你说件事,你如今也快及笄了,你的及笄之礼,还是要在宋府办的。虽然你从小便养在我身边,养在贺府里,但终究你是宋家人,当年本就是说等你长大些,你还是要回到宋家的,我和你祖父书信商量过了,你提前几月回去,也可以适应适应。”贺老夫人言简意骇道。
宋祈年从小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抱着贺老夫人,情绪不高的开口“外祖母一定要记得想我。”
“外祖母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外祖母以后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不能护着你,你那个继母不是好相与的,还是要多加小心,多加提防。”贺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背,算是安抚。
“我自是明白,外祖父他们何时回来?”
“等过了年关,将军他们应该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在下封帖子,将你约出来罢。”
“那一言为定。”
宋祈年这几日收拾了大半物品,虽然她也时常去宋府小住,只是如今要回到宋府,还是有些不适应。三日后,宋家的马车队在贺府门口停着,阵仗很大,应该全是赵舒然的意思,她要大张旗鼓地将宋祈年接回去,让全汴京的老百姓都看着宋府对宋祈年的重视。
贺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与她一一叮嘱,贺老夫人年轻时巾帼不让须眉,最是坚毅,如今却也是红了眼眶。
与贺老夫人道别后,宋祈年上了马车,她掀起车帘看了看外面,知道今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了。青黛见宋祈年一路上一直在思索着什么,还以为她是要见宋元提紧张,于是便开口安慰道小姐“老爷派了那么大的车队来接您,想来心中还是想着您的。”
“这可不是父亲的意思,这是赵舒然的意思,她要让全汴京城的人看看宋家多么重视我,她这个继母有多么疼爱我。”
青黛不解,满目疑问的看着宋祈年。她再次解释“这样全了整个宋府的面子,也全了父亲的面子,更加证实她是位慈母。”青黛似懂非懂的看着自家小姐,语毕,宋祈年靠着马车打算小憨一会儿,养精蓄锐,看看等会儿赵舒然是怎样无形之中给她一个下马威的。
茶楼韵和轩第三层雅间内,两名少年在对弈,一人摇着折扇另一人则专注棋局。
黑白双子皆落满棋盘,各占一半,一时难分伯仲,敌我分明,只见专注棋局的少年不紧不慢的落下一粒黑子,又吃一子。
棋局过半,折扇少年忽地指了指窗外,故作姿态道“唉?顾辞,那是不是宋家的马车?那应当是宋三小姐。”
名唤顾辞的少年面如冠玉,眉眼如墨,一袭玄紫色镂金长袍,眼梢之下,一抹浅浅的红,喜怒不形于色,半垂着眼帘显得有些清冷孤傲,安静慵懒,姿态闲雅。又落一子,满不在意的开口“哦。”
折扇少年像是没听到,自顾自道“这宋三小姐从小就被接到了贺将军府,如今才回宋家啊。”
闻言顾辞向窗外看了一眼,马车沿途经过大道时,带有些许热意的夏风将车幔吹开,露出车内人的半张脸。只是匆匆一眼不过一瞬,又看向棋盘,慵懒道“让你下棋的时候少说话,你的棋乱了。
折扇少年迷了眯眼缓缓落下一白子,嘴角上扬道“是吗?顾世子不妨再看看,这棋局究竟是谁乱了?”顾辞垂目,看似是只黑子占了上风,实则白子已经将黑子堵的无路可走,这一局,是黑子输了。
再次抬眼望向窗外,只见车队经过掀起的灰尘沙砾。
今日一早,赵舒然和宋元提就在宋府门口候着了,半晌,马车驶入,青黛扶着宋祈年缓缓下车。
只见宋祈年一身杏黄印染水波纹罗衫,笑盈盈的走过来,待少女走近,众人方才看清她的模样,面若桃花,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赵舒然不由得窜紧了手帕,面上神色不改,还是一副慈祥疼爱的模样,示意宋亦璇走近。
宋祈年行礼。“见过父亲,母亲。”
“起来吧。”
“祈年回来了就好,璇儿时常跟我念起你,两姐妹也是有个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赵舒然保养的极好,依旧美艳如初,也是位佳人。
宋祈年只是笑笑,心里却不忍冷哼“嗯,我也想念妹妹呢。”口中的妹妹便是赵舒然的亲生女儿宋亦璇,宋祈年看了一眼她,宋亦璇的确生得很美,桃腮杏脸,香肌玉肤,妍姿俏丽,身着粉色烟罗软纱,尽显少女娇俏。
“先进府吧。”宋元提看宋祈年的眼神说不上有多疼爱,毕竟不是自己亲自养大的,定然不会有很深的父女情谊,当初贺家来宋家说什么都要把她接回去,朝中明枪暗箭,宋元提最后无奈同意,十四年过去,倒也是有些生分了。
宋府的横装并不奢华,而是清新淡雅,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中,不似其他大户人家那般华贵,尽显文官风骨。但宋元提毕竟是朝中大官,府邸也是处处透露出华贵与体面。
“祈年,你原来住的院子,我叫人打扫好了,若是缺什么东西就告诉我。”赵舒然这番话倒是将自己当家主母的地位摆了出来。“你院子里的人手恐怕不够,我又给增派了些,都是我院子里最聪明能干的丫鬟。”宋祈年才刚刚回府,就迫不及待的往她身边安插眼线了,今后的日子怕是要在赵舒然的眼皮子底下活。
“母亲做事向来仔细,祈年多谢母亲。”宋祈年依旧笑盈盈的,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赵舒然眼底一沉,在宋元提没有注意这边时,有些自责的开口“祈年怎的兴致不高?是刚搬过来不适应吗?”一旁的宋元提闻言面色沉了沉,她本就是宋家人这几年倒养的像贺家人一般。
一直没说话的宋艺璇闻言,倒是立马搭腔“姐姐,可不要忘了你姓宋,是宋家人呀。”宋亦璇声音带了几分稚气,娇俏可人。
宋元提眸色微深,他并不会把宋亦璇这句话放在心上,小女儿的一句玩笑话罢了,旁人也不会多想,赵舒然回头看了一眼女儿,示意女儿不要再说下去,自己又在这边想着法子打圆场。
“母亲多虑了,祈年并非是不适应,只是这日头太大,祈年又怕热,如今有些头晕罢。”摆出一副如此关爱的模样,既然连女儿怕热都不知道,赵舒然面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宋祈年夏季也是来宋府住过的,她一时糊涂,竟把这个忘了。
“既然祈年有些中暑,那便先回到院子里休息一下,等酉时再与你祖母他们见面。”宋元提随声附道。
宋祈年闻言乖巧应下,与两人道别之后,带着青黛快步离开了。
宋祈年的知春园,满园子的花草郁郁葱葱,显得整个园子生机勃勃,也看得出,赵舒然是叫人打理着的,面上功夫永远是赵舒然最会做的东西。
“青黛,你且去准备,我要沐浴更衣。”
“是。”
屋内的布置也基本没变,打扫的也是一层不染,宋祈年看着桌上的衣服和首饰,这些全都是赵舒然送来的,颜色花纹图案的确是汴京城最时兴的样式,做工也精细,但是搭配的不好,这几样东西配起来,就会显得老气和土气,首饰也全是红宝石和金子,只要选不好,最终穿的倒像是个商贾之女。官家人大多都是瞧不上商户的。
沐浴过后,宋祁年选了一件烟霞云罗俏花长衣,梳了一个凌云髻,一只白玉簪做点缀,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酉时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