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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生日

魔女的归宿

微雨纷纷洒落,如同细密的针线般轻轻敲打在窗沿上,发出悠扬的节奏,宛如一首婉转的抒情诗。

少女们飘飘忽忽的双目中凝聚着厌恶、害怕、恐惧之色。她们谨小慎微地喁喁私语,同时也不忘瞻前顾后,似乎在为某人的存在感到惴惴不安。

医疗室的木门发出‘吱呀’声,所谓的‘主角’出现在每个人的视线中。少女们战栗着纷纷为她扩开一条道路,她们的脸颊泛起乍青乍白之色,充斥着一种复杂的神情,有不安、有惊恐,有焦虑、有憎恶。绵绵细雨打在窗沿上的轻语声,愈发让人烦躁。仿佛整个世界都浸泡在一摊死水中,不见天日。

英只顾低着头缓缓前进,她不想,也不敢望向周围她曾伤害过的人们。她害怕被人厌恶,害怕被人指责,害怕被人抛弃。至从她诞生在这世界上,她一直经历着这些令她所畏惧的事情。好似没有尽头的深渊一般。

这条漫长的道路尽头站着一位高大、威风凛凛的女人,正是莉雅教授。「进来吧,艾芙娜大人有话对你说。」

老人摩挲着下巴,她用那深邃的黑瞳直直注视着英,如同一汪漆黑的幽潭,眼底似乎飘荡着淡淡薄雾,流露出迷离且若有所思的沉默。

以往敞亮的图书馆在这蒙蒙雨幕中显得幽深、寂静。英仍旧颔首低眉着,蓬乱的刘海挡住了她微微泛红的双目。「抬起头来。」艾芙娜浑厚的嗓音打破了这沉静如水的氛围。

「你认为你有错,事实上是这样,没有与教授提前申明,私自与同学在训练场决斗,最终结果是让我差点失去所有我心爱的学生。」艾芙娜说完,干瘪的唇角含着一丝笑,好像不是在责怪面前垂头丧气的少女,而是在对她讲着幽默笑话。

「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伤害了所有的同学?」老人的神情乍时变得严肃,「因为……我看见了。」一声不吭的英终于肯开口发言,声音颤抖着,沙哑而低沉。

「意思是你跟她享有共同意识,对吗?」一旁的莉雅凌厉地问道。「不…」英忽然抱头闭目,她的神色看上去心力交瘁。英慢慢回想起早上的比试,直至她被帕格投来的淬毒石子击中倒在地上后,她的记忆消失了。在她的潜意识中她认为自己伤害了同学,但,是另一个她借用自己的双手对其他人进行残害。

「我有办法让你吃掉她。」英猛然仰面,两颗铜铃般的清澈双目紧盯着艾芙娜。老人开怀大笑道:「怎么样?想要尝试一下吗?」

「吃掉……是什么意思?」英哆嗦着嘴唇。

「意思是使你吞噬掉体内另一个你的灵魂,从而你就可以不被她操纵并且得到她的力量。」莉雅镇重地解释道,她默默凝视着英满腹疑团的呆滞面孔,神思恍惚。

英不再望向艾芙娜,吞噬掉灵魂,也就是意味着体内的另一个她完全消失,自己就会继承那庞大的黑暗之力,而黑暗之力就是所有人类所畏惧的力量。到底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使事情顺理成章地完成?

「或许我会后悔,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谛听着浩荡而过的雨声。一切都在沉睡中,唯有那雨声在阒静中回响。

「我希望你能回想起学习魔法的初衷。」英抬头却看到老人眼底暗涌的神采,她眼睑微垂,闪烁着的眸光犹如黑夜中注满的璀璨星子,坠入幽幽深谷中。

夕阳西下,暮云叆叇。天边绽放起一抹绚烂的烙铁红,群山绵亘仿佛沉睡在天的边际,道旁枯枝如同幽灵般伸展向天际,直勾勾地望着上方,宛如在牵引着天空的思绪。

英影只形单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鞋底摩挲着陆地,迟缓劬劳的跫音此起彼伏。

学习魔法的初衷……是为了成为魔法使,保卫王国。不,是为了不辜负家人的期望。不,是为了见到白发女孩……不。

英阖眸,昂首沉醉于夕阳最后一抹余晖透过稠密云层过滤洒落在她的脸颊上。几声凄厉的乌鸦悲鸣回旋在寥落晚星中,不知走了多久,天边的晚霞早已烟消云散。小径无灯,唯有星与月投下的微弱光影,勉强能将眼前的路照亮。

少女清癯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惨澹的朦胧月光将这一切勾勒出窅冥的晦暗。

荒芜的草原只有一座建筑灯火明灭。棕发女人在门口来回徘徊,她焦炙地握紧拳头,左顾右盼。

直到所盼望之人尽收眼底,她才安然叹了口气。

「小英!怎么那么晚才回来?」杰西速即跑到英身前,[你平时都在落日之前回到家的,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杰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为英披了上去,少女萎靡的双眼躲闪,纤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她眼底的黯然。杰西没有注意到英异乎寻常的神情,她轻轻牵起英的左手,抿嘴笑道:[进来吃饭吧,吃完后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空阔的客厅满溢着一股雨后的凉意,只有天花板上的几盏油灯冒着暖光,今天很反常的没有客人。杰西从厨房里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咖喱饭放在餐桌上,她回眸一笑,[快趁热吃。]回头的瞬间,英神情木然地望着她,双眸含着困惑凝视周围,木质餐桌上铺了一条洁净雅致的桌布,上面条理井然地摆着五束鲜红娇艳的玫瑰花,花瓣略成螺旋式绽开,在这油灯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光彩夺目,阵阵芳香扑鼻而来,沁人肺腑。最中央竖立着五根蜡烛,似乎刚刚燃起,摇曳、闪烁的烛光为这幅场景增添了一丝浪漫的气氛。

[杰西阿姨,这是?]英缓缓坐在精致餐桌前,她若有所思地扫视着桌上几束灿烂的玫瑰花。

[这些是为露娜准备的,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杰西咧嘴笑道。随后又匆忙走进厨房。

英感到奇怪,生日是什么?她从没听别人说起。

[露娜阿姨去哪了?…]英怀着沉思享用美味的晚餐。

抬眸间,露娜前脚刚踏入门槛,后脚差点摔倒,只见她双手举着两筐竹篮,竹篮里装满了新鲜的瓜果蔬菜。[今天买的有点多了……]

英蓦然回首,望着露娜手里的两大筐篮子,赶忙上前帮忙。[不用了,小英,这点事情我一个人就能做好。]露娜扬着笑容委拒英的帮助,她上前走去,花团锦簇的玫瑰花映入眼帘,如同绚烂的画卷。随即响起的是一阵悠扬悦耳的乐曲,余音绕梁,不绝如缕。那是露娜最喜爱的钢琴曲,她侧头望去,目光投向橱柜上摆放着的一台旋转木马式的八音盒,色彩斑斓的旋转木马随着婉转悠扬的钢琴曲舞动着,露娜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幻想,她酣醉在这梦幻般的童话中。

不知是什么时候,杰西已经悄悄来到她的身后,她捧着一块爱心形状的精美蛋糕,上面点缀着玫瑰花纹的奶油,还有几只鲜艳的蝴蝶轻盈飞舞。

当露娜转过头,客厅恍惚间迷失在黑暗里,唯有蛋糕上的五根蜡烛燃烧自我,随风摇曳的烛光点亮了两人心中的彼岸。仿佛是黑夜里的引路人,将两人的心牵引在一起。

[生日快乐,露娜,这是你第五年的生日。]杰西温情脉脉地笑道。露娜泪眼朦胧地望着她,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轻轻为杰西擦去脸颊上制作蛋糕时不小心刮到的奶油。

「尝一下吧,这是我亲手做的。」杰西把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上,转头示意英靠过来。英默默思忖着,她好奇地睁大眼睛:「生日…是什么?」很微小的声音,不易被人察觉。

「生日是每个人诞生在世界上的日子,过了生日后,人就会生长一岁。」露娜俯下身子,温柔地摸了摸英的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和煦的笑容如春波荡漾,「小英的生日就定为2月1日吧,那一天是你初来这里的第一天。」

「2月1日……我的生日吗。」英乖巧地接过杰西递来的蛋糕,她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奶油浓郁的气息在齿间盘旋,丝滑的巧克力在舌头上轻轻流淌着,宛如清泉一般滋润着英的味蕾。

「蛋糕很美味,与咖喱饭的味道不相上下。」英抿嘴一笑,眉梢间透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脸上泛起红晕如涟漪般绽开。

「听你这么说,我真高兴,看来我的厨艺增长了很多。」杰西自豪地摸了摸鼻子,她抬高下巴,时不时气宇轩昂地瞅向一旁偷笑的露娜。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咖喱饭。」英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形状,她略微张开沾满奶油的嘴唇,露出几颗白牙,满面红光,仿佛是稻田里早已熟透的红高粱。

露娜望着英灿烂的笑容,不禁感慨道:「小英,变得开朗了。」她眼睑微缩,垂下头来,轻轻抚摸着肚子「今后,我们会再次拥有一个新的家人。」平和的语调宛如风平浪静的大海。杰西听闻,愣住了几秒钟,「新的家人……?」那糊里糊涂的挠头模样引得露娜憨笑得哆嗦起来。她擦拭着眼角笑出的眼泪,温和地对杰西说道:「你没听错,是新的家人。」

杰西双目睁大,像跟木桩似的愣住,一时没缓过来的她低头吃了一口甜腻的蛋糕,她嘴角轻扬,握着勺子的手不由自主地颤动,眼里闪烁一颗泪珠,杰西缓缓抬首,露娜柔和地对她笑着,「是吗……小英,今后你会拥有新的妹妹了。」闷头吃着蛋糕的英竖起耳朵,她注视着杰西和露娜发红的眼眶,眉头蹙起又慢慢舒展开来。

清凉晚风从窗口飘来,皎洁月色宛如雪絮打在别墅古老陈旧的屋顶上,又透过那道窗沿,映照着三人温和如水的眸光。

在得知今后将会有新生命诞生在这个家庭里,英惆怅的神色随着晚风飘散,她坐在桌前,静静地阅读着手中的魔法书,昏黄的灯光使英的脸颊发烫,她舔了舔吃完蛋糕后留在嘴唇上的甘甜奶油,不禁回味起蛋糕的香甜润腻,2月1日,在那一天,她会迎来属于自己的生日。

「我有新的家人了!」英暗暗在心中呼鸣,住宿在心底中的另一个她也一定听到了这个喜讯,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肯定会很高兴吧。英胳膊垫着书本,头支撑在木桌上,眸底挂着几颗繁重的泪珠,眨了眨,晃悠悠地跌落在泛黄的纸张上。她呜咽着,轻小的啜泣声回荡在寂寥的房屋中。

宁静的夜晚,一轮明月寄托着少女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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