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郊区本没有绚烂的霓虹灯光。
现在是傍晚，18点整。
骤然，在已被夕阳笼罩的水泥森林里，闪过了刺眼的、闪烁的蓝灯，
车引擎轰鸣，低微的人声开始浮现。
“我们现在需要你，去与那个人去言语，再说一些东西。”
“它已经昏倒了。你觉得我怎么跟他说话？”
“......”
“它还记得这里的世界吗？它的大脑还在运行吗？”
“把录音关掉吧，这些对话没有信息，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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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硬板床上的我迷迷糊糊看不清楚窗外，远方的那里是昏黄、朦胧的一片。
夕阳的余晖柔和而美，刺破了皎白的月亮与明亮的灯光，再把那温暖的橙黄色绚烂显现于城市的眼前。
街道上所有诧然亮起的路灯全部被刺破；高楼中或白或黄的人影尽数被掩盖。
现在，这里是水泥与落日的城市。
热，非常热。我急不可耐地滚下床，摔倒在地上；咔擦的骨裂声在病房里回荡。把脖子扭正，我便砸开窗户，爬出去。
霎时原本透明的墙面变得如石灰水般浑浊，热风拂过后背，也伴柔和的夕阳褪去。
那夕阳瞟见了我，轻蔑地把那迷人的晚霞赠予了我，当作那仅我一人的院落里最突兀的地毯。
阳光在我身上。阳光在窃窃私语。
我的脖子猛然有了一股瘙痒，抓耳挠腮——一束滨菊在右颈破皮而生！黄花蕊、白花冠，在暖阳下朝着我的面庞而脉脉无言，黑色的斑点却仿佛构成了一个笑脸。
“我有了一个新朋友。”
我冲到保安亭，用力拍打那遍布倒钩与棱角的水泥墙壁。“是的，你有了一个新朋友。恭喜你。我们该出发了。”
走在只剩下落日余晖笼罩的水泥森林，道路上除了开满鲜花的树丛，一个人也没有。昨夜密密麻麻的麻雀声悄然消失，争吵扰攘的禽犬吠也已不见踪影。
在路的远方，传来了刺耳的鸣笛声。
那鸣笛声在空旷的城市中显得那么吸引人、显得那么可贵。颈上的滨菊摇缀，发烫的手挥舞，飞奔着似乎无法控制的两腿，我向着那个地方前进。
终于，我看见了——那是在16公里外的十字路口。那里停着数不尽的大巴车，站着看不清的众多人影。
顿时，我的头感受到了刺骨的剧痛，我的肺仿佛正在衰竭，在身体中炸裂；
灯光变得紊乱，视野黯淡，血泪从眼中喷洒而出；
夕阳瞄了我一眼，便把绚烂的晚霞轻抚带走，将16公里外的十字路口的夕阳尽数剥离，丢弃到我这里。
“太热了。我动不了。”
我把自己的头颅摘下，将右颈的滨菊小心拔出，插在了颈椎上。
我拿着自己的头，狠狠撞向身边依靠的居民楼的水泥墙壁。
“我可以帮你，【不规则形】先生。”
环绕、高居、低俯着的楼道，都传来了直击心脏的回声。
“我会帮你治疗，请你先从这里短暂离开一下，我们要修复你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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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的炙热刹然沸腾了我的身体，我感受到自己像尸体一样躺在那里。
“它有反应了。它在说什么？它在跟你对话吧？”
“并没有。”
“它在那里胡言乱语！你却不知道它在和你说话？”
“它没有在和我说话。”
“你听的清吗......”
“我睁不开眼睛！”
“试着从我的身上慢慢抬起头，你能做到的。”
恍惚中，我看到了几个显示屏，我瞪见了无数哭喊、砸墙的人影，不过，没一会，
他们便消失在火焰里了。
“没事，躺下去吧，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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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身处地狱般的炎热中，我步履蹒跚地从依偎的墙壁上挺起。
眼前的一片也都变了，变得彻彻底底，认不出来了。
夕阳消失的彻彻底底，远方的夜霞也已被黑暗吞噬；不过万家灯火竟然再次显现，看不见的水泥高楼的四面，悬空着无数或白或黄的矩形日照灯，飘渺的人影在它们间穿梭、忽隐忽现。
我望见身后的浑浊的玻璃高楼，那是整个水泥森林中唯一反射着光的建筑；我望向前方16公里的路口，那里的人已经全部登车，往城市的另一边驶去。
“你需要帮忙吗？”回声响起，那是墙壁的声音。
“谢谢你。”
脖子端头的菊花指引着前方，我慢步着向那里去。走在梧桐树中，一片树叶悄然落下，落在我的掌心。
那片叶子是昏黄的，那是夕阳、太阳、晚霞的颜色；那片叶子的边缘是锋利的，他我的掌心割破，深蓝的液体不住地流淌；那片叶子是有意识的。他从树干上撕下了一块老皮，贴在了我的手掌；那片叶子变化了，叶柄伸长、坚硬无比，叶片短细、宛如短剑。我紧紧攥着他，朝远方走去。“我有了一个新朋友。”
街道上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但我有滨菊，有墙壁，有梧桐，我不孤单。
月亮本应照常升起，可这次失败了——水泥森林中一片黑暗。千家万户悬空的昏暗灯火指示着路的两侧与尽头。
我走过了16公里，那辆大巴展现在眼前。
车子里竟然有人，但他们没有头。
突然，一股热风袭来。死黑的轮胎留下了火红色的痕迹，排气管吐出血色的火焰；路边的草木被点燃了，房屋被点燃了，我被点燃了。
“为什么？”
“你该追上去问问他们到底是为什么。”
“我听你的。”我拍拍墙壁，握着梧桐叶朝那辆钢铁巨兽奔去。
无数车辆竟突然袭来，不过座位上不见人影；车窗打开，没有一个“人”在乎有一个人在追赶他们。他们在大口吸着什么，便将袋子丢下车子；袋子瞬间被尾气点燃，变成滚动的火球，往我脸上扑过来。
我立起梧桐叶，斩断火球；侧身躲开滚烫的酸液；冲上前，站在尾气的死角，狠狠地将手中的叶片最锋利的尖刺向轮胎......
巨兽失去了脚，侧翻在马路中央，巨响一遍遍回放在空旷的城市。大火瞬间席卷了整个车厢。
接着，它点燃了水泥森林。
“你觉得这算是个好梦吗？”
“这是一个真实的梦。这是我想要的城市，这是我想要的梦。”
“你要留下来吗？你要把梦做下去吗？”
我还能分辨水泥与人类的声音。
“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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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席卷了一切，炙热也传导到了我的全身。
我感受到脖颈上的滨菊在干涸、枯萎；我意识到手中的梧桐在咳嗽、呻吟；我听见远方水泥的回声，他叫我回到那里，回到那个唯一能反射夕阳的地方。
我奔走16公里，不，20公里。
太阳占据了高空，俯视着整个大地。他将一切都陷入火海、烤得焦黑。
我躲避着光芒，我看见了那幢浑浊的玻璃高楼，我终于踏进了门里——
一切都通透了。
眼前的一切消失了，留下的是清楚的医院，与人群。
我拍拍墙壁，他对我说：“你找到了吗？”
“我找到了，但我忘记了我的头颅放在哪里；我的血泪在那里，我的一切在那里。”
“找到解决方案吧。你有滨菊，梧桐，与我。”
“我想，应该回到那里。那里不是我的梦境。”
“你这是想烧死在梦里。”
“不，因为我现在也在梦里罢了。”
第一章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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