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次你的名字绕之于口,在我即将吐出时辗转风芒,我竟分不清无法宣之于口的,究竟是你的名字还是我的爱意。
这是一个关于求而不得的故事。
我叫许七安,是燕州大地最有名的戏子,而我仰慕的那个人,是当今的新科状元,池故。
我知道我于池故之间的差异就像是月亮一样,可有一瞬间,月光也的确照到了我的身上。
想来我与池故是有些缘分的。
那时候我刚被卖进戏馆儿,常常因为记不住戏词而被罚,戏馆儿里罚人的规矩也简单,无非就是打手心,不给饭吃。
穷人家的孩子最怕吃不饱饭。
被卖进戏馆儿时,我年龄尚小,又饿又怕,经常夜里偷偷哭泣。我与池故便相逢于那时。
那天我再一次因为记不住戏词而被罚了打手心和不许吃晚饭。夜里该就寝时,我忍不住饿偷偷哭泣,看着厢房里其他姊妹都睡着了,我悄悄的起了身,想着去后厨找些吃的,其实我知道我这个想法无异于白日做梦,可年龄尚小的我实在忍不住饥饿,只能抱着一丝丝的可能前往了后厨。
到了后厨,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连厨房的门都未进去,夜里秋风萧瑟,后厨门前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墙角扔着几块发霉的馒头。
我小跑过去,拿着馒头呜咽的往嘴里塞着,塞着塞着,缩在墙角的我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哭声惊动了在墙外的池故,我向池故表明了缘由,池故轻笑一声对我说道,往后再吃不饱饭,便让我来墙角寻他。
后来每当我吃不到饭时,我便趁着厢房里的姊妹们睡了,偷偷来后厨这边的墙角寻池故。
池故果然说到做到,每当我来寻他时,他总是像变戏法般似的拿出馒头或是烧饼。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池故只是一个在戏馆儿外蹭烛火的等着进京赶考的书生,亦不知道池故拿出的馒头或是烧饼,皆是他咬牙从进京赶考的路费里面省出来的。
一年两年,池故经历了乡试,会考,我知道池故优秀,却不知道他这么厉害。
很快便到了春闱,池故前往了京城,后厨的墙角那儿少了一个经常在我饿时像是变戏法似的拿出馒头或烧饼的人。
而我也不再是戏馆里吃不饱饭的七安。
时间过得飞快,我掐着手算着池故离去的时间,想来春闱放榜就在这几日。
一连几天皆听不到池故的消息,我隐隐有些担忧。
后有一日随着同台的紫娟姐姐一起上台演出时,在后台梳妆,恍然听见几位客人高声谈论着什么,我偷偷将戏布掀起了一角,听到什么「春闱放榜」「云州」「新科状元」「池故」……
那个每日在墙角给我拿烧饼或馒头的人,一跃成了燕洲的新贵,成了当今的新科状元。
我不知道我那是什么想法,只隐隐约约感到欢喜和难过,池故终于在春闱大放异彩,成功出人头地。可我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他呢?
自那日以后,我成了整个戏班最努力的人,唱戏词时恨不得将一秒钟的时间分成两秒钟来用。
渐渐的,在戏台上我不再是紫娟姐姐或是其他姐姐的丫鬟,不再是戏文里的配角儿,一首「相思劫」彻底让我在戏馆儿翻了身,我也逐渐成为了戏馆儿里有名的花旦。
但我还是没有离开戏馆儿。
我什么都不会,我不像那些闺阁千金,才貌双绝,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我只是一个戏子,离开戏馆儿,我活不下去。
而我要努力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我才有机会再次见到池故。
想来上天见不得我与池故就这样分离,我的机会很快来了,皇上后宫空悬三年,后宫迎来了它的主人。
那是丞相家的大小姐,听闻与当今圣上自幼青梅竹马,若不是先皇突发恶疾圣上登基匆忙,早就入主后宫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嘴里默默的念叨着,这样美好的词汇描写着别人的情感,而我的「相思劫」也正是凭借着这样的情感才能独得丞相家大小姐的青睐。
戏班奉命进京,知道这个消息我高兴的好几夜未睡好,我终于能再见到池故了,不知道他还安好吗?在京城一切都还习惯吗?还……记得我吗?
高兴归高兴,给皇家唱戏那可是半分差错也出不得的,我带着戏馆儿里的人将「相思劫」唱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半分差错,决定动身前往京城。
皇后娘娘给的时间宽裕,即便马车行的慢,又在出发前将「相思劫」排练了许久,到达京城时仍还有休息的时间。
客栈也是宫里安排的,未曾见到什么大人物,是几个小太监指引的。
到达客栈时,为首的小太监对我行了个礼:「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三日后请您带着这些个伶官儿一同进宫。」
我微微点头表示了解,小太监们回去后,我将宫里的意思讲了出来后又嘱咐她们不可在休息期间惹是生非,省得生出许多祸端。
戏馆里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出身,相处了这么久大家也还算听我的话,叮嘱两句我便让休息去了。
有几个想出去逛逛京城的市集,想着来一回也不容易,吵着要热闹热闹,我挥挥手让她们去,就不跟着了。
谁知过了没多久,紫娟姐姐就急匆匆的敲了我房屋的门,说有个公子看上了小小,在集市拉着小小要带回去做妾,几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不敢得罪,只能让紫娟姐姐快些回客栈寻我了。
宫里给选的地方自不必说,我带着紫娟姐姐匆匆赶到集市,只见小小几人正被围在中间,眼看着那位公子要强拉着小小离开时,我赶忙拨开身边的家丁,快步走到小小旁边低声道:[我们是从云州赶来给皇后娘娘唱戏的戏班子,还请公子高抬贵手,就让我们离开吧。]
[笑话,本少爷怎么不知道皇后娘娘从云州寻了戏班子唱戏,莫不是你们几个跟爷耍心眼?还是你们看不上本少爷的身份?]眼见着此人发了怒,我也急得冒汗,小小若是被带走了,还能回云州回戏馆吗?
[徐知杰你这刚被你爹从宗祠里放出来就又开始惹是生非了是吧?]正当我着急时,一道靓丽的女声响起,我抬眼望去,她一袭红衣就像戏词里写的那样,明艳的不可方物,身旁的公子同样耀眼,碧色的长衫映的人如翠竹,金丝盘扣透出丝丝贵气。
[三小姐此话差矣,我也只是相中了这位伶官儿,何来的惹是生非?]徐知杰笑嘻嘻的开口。
谁不知道他徐知杰和丞相家的三小姐季袆景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这么说,他徐知杰从小到大挨的打得有一半和季袆景有关系。
[三小姐恕罪,我们是奉旨从云州来的戏班,只是这位公子看上了小小,劳烦三小姐可否和这位公子好好说道说道,放我们走吧。}我低身行了个礼,只能将我的希望寄托与这位三小姐,我也是第一次出云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眼下别说给皇后娘娘唱戏了,能不能把小小从这带走都不一定。
三小姐笑眯眯的开口:[原来是我大姐请的人啊。]
我大惊,知是京城里非富即贵,却也万万没想到竟是丞相家的三小姐,当今皇后的亲妹。
[你们燕京倒是有趣,这奉旨尚会遇上刁难之人,若是孤身一人,今日可不是要被欺负死?]那位穿碧色长衫的公子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你好大的胆子徐知杰,你拦下的伶官儿是奉命来京城的,还不赶紧放开人家姑娘。]这话一出,本还笑眯眯的三小姐立刻变了脸,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这可是把燕京的脸面踩在了地上。
[季袆景我是真的不知道皇后娘娘从云州找了个戏班子,这当街抢人我哪敢啊,我爹要是知道又得让我跪半个月的宗祠。]徐知杰这下是真的慌了,他只是喜欢欣赏好看的人而已,又不是真的想惹出什么祸事。
[少说废话徐知杰,赶紧给人家补偿让人家回去休息。]
[谢三小姐。]我低身又对她行礼,紫鹃姐姐见状,也带着其他姊妹对着三小姐行了礼。
我将小小她们带回客栈,低声嘱咐道:[这两日大家就好好休息一番,切勿再出去了。]
小小这件事对她们也算是个警醒,毕竟是年纪小,到了客栈小小哇的一声便哭出了声,她和戏馆其他姊妹不一样,小小喜欢唱戏,她家里便把她送到了戏馆,小丫头在唱戏这方面也确实有些天赋,不然也不会出现在京城了。
我让紫鹃姐姐把小小带了下去,又叮嘱了其他姊妹两句,也就让她们一同休息去了。
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披了件外衣便出去了,客栈的后院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阵阵的竹炮声传来,我抬头望去,五颜六色的烟火在我上方转瞬即逝,一瞬间的美让我感觉到是那么的望尘莫及。
云州逢年过节倒也有放烟火的,只是远远不及京城这般热闹。
我转身回去,将箱子里的戏服拿出来,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细细的铺平将它穿在了身上,重新走出房门,看着我的遥不可及低低唱到:[燕子离去时春色满枝,远行人莫道何归期,一人守在离去潇湘,不知今夕是何夕,燕子回时良人仍无迹,莫不是有意此去别离,不愿长情无所寄,远行寻寻觅觅千里..................]
[你这戏倒有意思,只是里面的感情似乎是太重了些?]
是今日在季三小姐身旁的公子。
[一时心绪不佳,勿曾想过会扰了公子清净。]我低声答道,随即又低身行了个礼:[多谢公子今日之言。]
他似乎是愣着了,我们俩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你们燕京女子皆像你这样吗?]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甚理解他的意思。
[你就像那克己复礼的大家闺秀,可我看着季三小姐分明不是这样的,便想多问一句你们燕京女子皆是像你这样的吗?]他咧着个牙,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说笑了,我哪是什么大家闺秀,我不过是戏馆里一个戏子罢了]。是啊,我不过是戏馆里一个戏子罢了,哪配得上什么大家闺秀这四个字。
[别公子公子的称呼我了,我名唤卿之,家中排行第七,你唤我顾小七也行,这公子公子的,听的人难受。]他歪了歪头,颇有些小孩子撒娇的意味,转而问道:[你呢,你名唤什么?]
听到顾卿之这般问道,我愣了愣神,印象里有个人也曾这样问过我。
[我叫七安,许七安。]许是今日他帮了我的缘故,我也将名字轻声告与他,只是这顾氏之姓,似乎是望京国姓,只有望京的皇亲贵族才能冠以顾姓。
[我们这么有缘分啊,你也是家中排行第七吗?]顾卿之眼睛亮亮的,顽劣的伸手戳了戳我的衣袖。
我微微顿了下:[这是我娘起的名字,他和我爹去得早,我也不清楚有什么寓意,家中只有我一个人,应不是排行的缘故。]
[你家中只有你一人,难不成你自己把自己卖进了戏馆?]他太过于震惊一时之间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我沉默了片刻,不曾言语。
他面色一僵,彷佛才明白过来,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哎呀,不好意思,你别.............]
看着顾卿之紧张的模样,我弯起嘴角轻笑。
[我娘家的舅舅收留了我一段时日,实在是家里揭不开口了,舅舅迫不得已将我卖进了戏馆。]我不怪舅舅,若不是他收留我,可能我早就饿死了,后来亦是为了都能活下去才将我卖去戏馆,更何况我在戏馆遇见了池故。
毕竟是少年心性,看我并未难过生气,他的兴致又高涨了起来:[等过两日给皇后娘娘庆贺完我带你看看我们望京的戏馆,我们望京民风开放,戏服也不像你们燕京这般繁琐,各种肩链,腰链挂着铃铛随风摇晃,你们燕京的权势子弟可喜欢了................]说着说着他慢半拍的合上嘴巴,觉出不妥来,再次紧张的看着我,见我听得认真,似是在等他讲完未尽的话。
顾卿之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如芒在背之感,自以为自然实则生硬的转换着话题:[为何季三小姐与你们不同,她性格活泼跳脱又明朗大胆,倒是更像我们望京的姑娘。]
他话题转的生硬,满脸紧张的样子不知为何总是惹我发笑,我轻笑一声:[季三小姐身份尊贵,自是她喜欢什么就做什么。]顿了下我又低声道:[那你们呢,望京女子皆如季三小姐一般吗?]
顾卿之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望京民风开放,女子地位和男子一样,街道上亦有女子开门做生意的,汴河上卖酒的营生大多也是女子,她们性格活泼大胆,倒与季三小姐有几分相像。]
顾卿之看样子话是有点密,我竟和他相谈甚欢,谈话里我知道原来顾卿之也住这家客栈。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后夜,以我和顾卿之约好三日后随他观看望京的戏曲和伶官收场。
回到房间内,我将戏服收好,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日多了个知心朋友倒不是什么坏事,就是这个朋友话有点子密。
转眼就到了进宫给皇后娘娘庆贺的时日,宫里的公公早早就在客栈等候,我带着紫鹃姐姐和小小她们将戏服细细收好跟着几个公公踏入了将行皇宫的马车。
前两日的事情到底是让大家害了怕,在湛蓝的天空下,皇宫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若换平日,不止小小,就连紫鹃姐姐也会感叹一句:真真是富丽堂皇啊。可这会几人都垂着头,低低的看着自己的裙摆,并未言语。
小公公将我们带到了偏殿,属于小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几位姑娘在此休息片刻,还请七安姑娘和奴才来。]
我对紫鹃姐姐点点头,让她们将戏服拿出来铺平,将戏冠发钗等等都拿出来,先给自己上妆。
我又重新折回去,跟在小太监身旁:[姑娘不必紧张,原是皇后娘娘想见见是怎样玲珑剔透的一个主儿,能编排出这么好的戏。]
[皇后娘娘谬赞。]我微微低头,屈身行了一礼。
小太监飞快的抬头瞥了我一眼,发觉我脸上没有其他神色,又将头垂了下去。
很快就到了皇后娘娘居住的华清宫,我低头用眼睛余光观察着华清宫,华清宫那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那飞檐上的两条龙,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经皇后娘娘宫里的宫女通传后,小太监微微行礼后退,我跟随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走进殿内,上前一步行礼跪拜:[民女许七安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声音听着有些许的发抖,不过总算没有出什么差错。
借着行礼,我的目光顿了顿, 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蓝色,似染似天成,听闻这是皇后娘娘与皇上最爱的花,碎冰蓝的颜色让人惊艳。传闻果然不假,当今陛下与皇后青梅竹马,常年相伴依旧宠爱有加,单看华清宫这阵仗,即可知道皇后娘娘可谓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许姑娘起来吧,赐座。]季袆亭抬了抬手,我顺从的从地上起来,小太监很快将凳子搬了过来,我又微微屈身谢过才缓缓落座。
[许姑娘不必紧张,本宫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将相思劫唱的如此令人感同身受。]季袆亭笑眯眯地看着我,她似是很爱笑,看起来是一位温婉和善的主儿。
[娘娘谬赞了,民女雕虫小技献丑了。]我忙低下头去。
季袆亭与我不痛不痒的说着,我谨慎小心的回应着,纵然听闻季家大小姐温柔如水,我也生怕牵连其他姊妹。
[本宫瞧你真是可人的紧,听闻前儿徐侍郎家的公子当街难为了你们,你可有受什么委屈?]季袆亭笑着看我一眼,似是不经意的提起这件事。
我心里叹气,果然,该来的跑不了,我站起来微微行礼,轻声答:[徐公子并未难为民女,民女也并未受什么委屈,那日民女还遇到了季三小姐。]
[许姑娘是个知礼的,难怪本宫和袆景都喜欢你。]季袆亭满意的松了口气,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徐知杰又和季袆景一同长大,情意自然是非同寻常,可望京的那位七殿下那日也看在眼里,这事她作为皇后不能不过问两句。
终是让小姑娘家的受了委屈,季袆亭微微叹了口气,缓步走至我面前,伸手将我虚扶了起来,又抬手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比划着戴进了我的腕间。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季袆亭柔声道:[许姑娘下去准备准备吧,本宫也要更衣了。]
不知这算不算是对徐小公子事件的补偿。
[是,娘娘。]我欠了欠身子,随季袆亭身旁的宫女出去。
[姑娘,奴婢是华清宫的掌事宫女翠竹,今日由奴婢带着姑娘一行人入百花园林。]出了华清宫,我身旁的宫女福身行了个礼。
[翠竹姑姑客气了。]我急忙欠身回礼。
回到偏殿,紫鹃姐姐她们已是上好妆的模样,我坐下开始上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便以整理妥当,翠竹姑姑带着我们一行前往百花园林,绕过长长长廊,快到目的地时,前面一个身穿暗红色服饰的总管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八个穿着玄色无绣花的小太监,那身暗红色绣蟒的飞鱼服就已经表明了他是龙仪殿的一品近侍总管,皇帝的信任近侍高全才。
翠竹姑姑福了福身,我和紫鹃姐姐小小她们学着福了福身,高全才点了点头便从我们身旁跨步走了过去。
到了前面月亮门,翠竹姑姑道:[姑娘稍等片刻,奴婢去通传一声。]
没过多久,翠竹姑姑便从那百花园林出来,我们一行人跟着翠竹姑姑进去。
[原来这就是百花园林啊。]我心里微微惊叹。未进宫前曾听闻宫内有处百花园林。乃当今皇上与皇后定情之处,今日一见,果然风景如画,连脚下的卵石都下是不同颜色铺砌而成。
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贵女们,美艳贵气有之,清丽脱俗有之,端庄明丽有之,温柔如水的小家碧玉亦有之站在一处不知说着些什么,一个个的笑作一团。
季袆亭挥了挥手,翠竹姑姑将我们带到了戏台子后面,一应准备齐全后。
我缓缓登台,眼神看着一个方向低低吟唱:[燕子离去时春色满枝,远行人莫道何归期,一人守在离去潇湘,不知今夕是何夕,燕子回时良人仍无迹,莫不是有意此去别离,不愿长情无所寄,远行寻寻觅觅千里...................]唱到情浓之处,戏文里的三娘忍不住低声抽噎,紫鹃姐姐和小小扮演的侍女急忙从幕后上场跟着唱到:[若是郎情妾有意,定是细水长.............]一曲终了,皇后娘娘和贵女们眼眶微润,透出些湿意。
我带着小小她们下台,将台上的位置留给宫里的伶官,去偏殿换了衣服。
出来之时,翠竹姑姑已经站在偏殿门处等我,她将托盘中的赏赐尽数给了我:[姑娘可在燕京多留几日,皇后娘娘喜欢姑娘的紧呢。]
我福身称谢,由翠竹姑姑带着出了皇宫。
送到宫门口,翠竹姑姑福了福身,转身迈向宫门。
我带着紫鹃姐姐她们回到客栈,紫鹃姐姐和小小她们决定回云州,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礼,我将宫里给的赏赐尽数给了她们,只留了一点银钱傍身。
[今日尚早,不如现在陪我去听戏?]似是怕我不同意似的,急忙又补了一句:[一个时辰一千两。]
我看向紫鹃姐姐她们,经过徐小公子的事件,几人未再离开过客栈,识得眼前的公子是那日开口相助之人,几人欢欢喜喜的应了。
我喜欢看戏,即便自幼在戏馆长大,我依旧喜欢看戏。
一边拿着顾卿之的银子,一边让他陪着我做自己喜欢的事。
一时间,顾卿之好像才是那个被雇佣差遣的人。
他斜倚在坐上笑嘻嘻的喊我:[许七安,斟茶。]
才短短认识两天,我竟觉得这人的性格真是多变的很,昨儿感觉还呆呆的,今儿就像个放荡不羁的小公子,我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不想那么多,一千两银子呢。
我随意的应了一声,一边盯着台上的戏子,也没看茶盏,直接就要往他那的杯子倒去。
顾卿之轻叹一声,按住我的手:[好了,我的大小姐,我自己来。]
听到这个称呼我怔了一下,然后点头;[好。]
紫鹃姐姐在一旁一脸微笑的看着,我微微低头,脸有些发热,微微有些不自在。
看完戏下楼的时候,戏馆里的班主突然小跑过来:[听闻七安姑娘一曲相思感动了皇后娘娘和无数贵女,不知我这小戏馆能否请得动七安姑娘。]我还没反应过来前面站了个人会被顾卿之往后扯了一下,我立稳脚步看向细班主,垂眸思索,戏班主见状赶忙道:[姑娘放心,明日戏馆所得的银子皆予姑娘,戏馆分文不取。]
小小从后面钻出来扯着我的衣角:[姐姐不必为难,我们都听姐姐的。]我望向紫鹃姐姐她们,几人都微微点头。
沉思了片刻,我轻声回道:[可以。]
戏班主大喜,原以为我不会同意,没想到我竟然允了他们。
我迈步和顾卿之下了楼,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结果他只是沉默,什么也没说。
这人性子怪着呢,不愿说话就不说吧。
后半夜里,我忽地惊觉应了和顾小七看望京的戏馆和伶官了。
第二日我前往戏馆,正巧碰着他站在客栈外,一脸的生人勿近,看见我来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偏过头去不看我,我暗暗发笑,提裙走到他面前:[昨儿那戏馆我不是很清楚位置,紫鹃姐姐和小小她们又先去熟悉场地了,劳驾小公子领个路可好?]
顾卿之嘴上故作抱怨:[蠢死了,连路都记不得,也就是我看你顺眼,不然才懒得理你。]
我嘴上称是,并对他行了一礼,顾卿之忽然耳尖一红,大步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我,凶巴巴道:[快跟上。]
到了戏馆,跟戏班主排完场,我去后台上了妆,顾卿之在昨日二楼的位置斜倚落座,两刻钟后我登台,燕京到底是京城,云州是比不了的,底下乌泱泱的全是观众。
我立身与台上,红唇轻启:[燕子离去时春色满枝,远行人莫道何归期,一人守在离去潇湘,不知今夕是何夕,燕子回时良人仍无迹,莫不是有意此去别离,不愿长情无所寄,远行寻寻觅觅千里........................]唱到此处,抬眼望去我的泪毫无预兆的大滴大滴的落下,紫鹃姐姐和小小扮演的侍女急忙从幕后上场跟着唱到:[若是郎情妾有意,定是细水长.............]一曲终了,台上落了幕,台下观众眼眶微红,更有甚者情难自已泪已是控制不住的往下落,都觉得那就是戏里三娘的感情,只有紫鹃姐姐微微察觉出了有些不对,三娘的情感一直是害羞含蓄的,连伤心难过都是低声抽噎,平日里不论是登台亦是练唱,我都是低声抽噎,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有种令人心碎的美,可今日我毫无顾忌,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她和小小的唱词满是安慰差点控不住场。
人人都道云州戏班唱相思的戏子生的美艳,戏唱的也好,舞姿婀娜婉转,美眸星河千转,台下的观众目光大都在我身上打转,皆以为这是相思里三娘的情深,殊不知这也是我的。
一曲终了,我算是在燕京彻底有了知名度,下了戏台我眼眶依旧红红的,顾卿之看着我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昨儿就拦着你不让你应下了。]
我未听他的话,只是愣着出神。
戏馆的班主将[相思劫]所得的银钱尽数给了紫鹃姐姐,又额外补了一百两,顾卿之带我回了客栈。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又深觉不合适将我额角的碎发拨到后面:[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都会过去的。]明明那天他才是第一个发现我唱腔里情感太重,看着,他才像是什么都知道的人。
没有人知道,我在戏台上抬眼望去的那个方向,那二楼正中央落座的公子正是如今的新科状元池故,他旁边红着眼眶的小姑娘正是那日帮我解了围的季三小姐季祎景。
人人的目光都在我这里的时候,只有他侧着身子低着头,轻声哄着身旁的小姑娘。
他未认出我,也是,任凭我再怎么努力,距离池故与我别离之时已有三载,我也从一个记不住戏词的小丫头成了 有名的花旦。
只是我未想过我与池故相见会是这样,我在戏台上望着我心心念念的人,唱着三娘的相思,他在台下柔声哄着被戏文感动红着眼眶的小姑娘,两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相配,让人连半点晦暗心思都生不出来。
我躺在床上,梦里的记忆乱成一团。
[小姑娘,莫要哭了。]这是我与池故的初识,那时在墙角吞咽着发霉的馒头我忍不住哭时,哭声惊动了墙外看书的池故,池故的声音传来,一时之间我呆楞住了,池故轻声问道:[三更半夜的,何事哭的这般伤心。]
我吸了吸鼻涕:[我没出饱饭。]
他微微叹了口气,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格外的明显:[我叫池故,你名唤什么?明日你未时三刻来,我在这等你。]
[我叫许七安。]
未时三刻我去了后门,见着小小的人儿站在后门处,低着头怀里不知抱着什么,时不时抬头扫视,似是在找寻什么似的。
[池故?]我带着点不确定。
池故看见我的那一瞬,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晦暗失色,他看着我一步一步的靠近,江淮里的东西递给了我。
是烧饼!
晚上我又偷偷溜去后厨的墙角呢,池故果然在。
[以后再吃不饱饭就来这寻我。]池故温柔的声音响起,那是来自十岁的池故轻声许下的承诺。
[七安,我要成为燕京最公正的官,我要让所有蒙受不白之冤的人洗刷冤屈,要让所有含冤而死的人仍留清白在人间。]那是十一岁的池故刚过了乡试,意气风发的少年屹立在黑暗的夜,脚底下踩的,将是整个燕京城的风景。
[七安,你以后一定会成为最有名的花旦的。]
[七安,我要去参加会考了。]
[七安是大姑娘了,不可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七安........]
[七安........]
[七安........]
直至最后,[七安,我要去燕京参加春闱了。]
听顾卿之说我整整昏迷了三日,像是魇住了,嘴里一直嘟囔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静静的坐着,顾卿之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七七,其实你与那新科状元一早就相识是吗?]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说起来,我与池故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戏班的那几人先赶回云州了,说是云州那边要顾不过来了。]我点了点头,也是,出来数十日了,是该回去了。
[许姑娘可好些了?奴是季府上的丫鬟知夏,我家小姐可是挂念的很呢。]知夏扎的玲珑双髻,穿的赤橙色衣裙,一摇一晃煞是可爱,一看就像是季三小姐身边的人。
[七殿下安。]像是刚发现顾卿之在,她又匆忙行了个礼。
[我没什么事,劳烦你家小姐挂念。]
[姑娘没事就好,我家小姐很喜欢姑娘唱的相思,奴也很是喜欢。]知夏眼睛亮晶晶的,我不由得笑了笑:[谢谢你的喜欢。]
送走了知夏之后,我微微舒了口气,小丫头太热情了,一般人真受不住。
顾卿之在一旁看着闷声发笑,我回头白了他一眼。
[方才她唤我七殿下时七七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我又不傻,那日你开口说话之时就看出你身份肯定不简单,何况那晚你告诉我你是顾姓,顾姓乃是望京国姓。]我有些想翻白眼,又觉得不甚合适。
其实看季三小姐那架势,即便顾卿之不开口说话那徐小公子应当也是能放我们离去,只是到底说了会好上许多。
[是是是,你最聪明了。]他跳到我身旁揉了揉我的头,在我开口之前便跑了出去。声音从房间外面传来:[你细细收拾一番,一会我带你出去逛逛。]
我起身洗了漱,换了件湖蓝色罗裙,来燕京也有几日了,我还未好好看过京城呢。
看着繁华热闹的燕京,我左看看又看看,只觉得是看花了眼,不知为何,在顾卿之面前我总有说不清的轻松,可能是他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是那种心思极为澄澈的人,有时候明明不聪明却偏偏自我感觉良好吧。
我站在一个摊子前,拿起一个别样的簪子,卖簪子的小贩极力推荐。
那簪身雕刻着的纹理是莲枝,簪头一朵雪莲悄然绽放,还有一个莲花子似的吊坠,端的是飘雅出尘。
[姑娘别看这只是支银簪,这是我与夫人一同做的,象征着夫妻同心同德,有着极好的寓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