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了。
若萱深知萧廷,哦不,应该叫他阿卑罗王———他最恨的是什么。
“我家公子呀,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对他抱有的同情之心。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无用透顶的废人。”
他尚未坦诚身份那会在里屋洗浴,听到里头传出动静,砚台急忙冲进去查看,没曾想却被他直接一拳打了出来。
那时砚台捂着胸口和她解释的这句,她一直放在心里。
果然,不论心智如何,不论是否失去记忆,他都视自己的眼疾为一桩隐痛,不愿别人同情他,更不用别人以此“施舍”自己的关心。
若萱扶着门呆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双眼渐渐蒙上一层水雾,清泪顺着指缝无声淌下。
“从今往后我不欠他们,更不欠你。我还是一心做我的阿卑罗王罢。”
那时他近乎绝望而木然的眸子深深刺痛了自己。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手段那般狠厉的血月神教教主,竟丝毫不犹豫,将自己好不容易复明的双眼又再度逼瞎。
萧廷,你这又是何必?复明是你一直的心愿,可你依然执拗地一条路走到黑,如今再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懂他埋藏心底的苦痛,可他和她偏就是立场相悖的。
若萱用力抚去脸上泪痕强挤出一丝笑容。须臾间推门进去。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进来!你们这些大人怎么这么烦人!”
里屋的“小孩”旋即觉察到有人进入,抓起旁边的凳子就往门边使劲抛去。
幸而若萱尚有武学基础,微微侧身就躲过了这一击。但腹部伤口仍未大好,这一闪躲又牵扯了旧伤,她疼得只得死死抿住嘴唇。
“看来就你一个人。我说你这人也好生奇怪,你到底要看什么?我很好看吗?”
若萱捂着腹部慢慢踱到他跟前,费力调整呼吸,言笑晏晏:“是啊,你是姐姐见过的天底下最俊的......小孩儿。”
“是吗?”
萧廷登时来了兴趣,正想得意地继续追问,忽然又止住了话头。他低下头沉默片刻,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可以告诉姐姐,你在想什么吗?”
“你身上好香。”萧廷靠近她轻轻嗅了嗅,眨着湛蓝晶莹的眸子笑了,“而且不是那种胭脂俗粉的腻,我和你说,那些大婶的气味都熏死人了!你身上的味道,很淡雅......就像是刚开苞的花,还混着泥土的那种清香。”
若萱稍一愣神。
她从未想过,时至今日,即便是在孩子心智的萧廷眼里,自己也是这样的存在......
他对她说的句句,都是真心的。
“不错,我是骗尽天下人,他们生死与我何干?可我从未在感情上骗过你,我对你也交出了真心!”
黄山一战后,他寻得天剑一时忘乎所以,杀了丐帮阿汤,又一剑封喉结果了武当派掌门的性命。她一时气急责问他“骗她感情”,却让他变得更为暴戾恣睢,甚至口不择言......以至于最后决绝地以功力自废双目。
“好,姐姐接受你的夸奖。”
她回过神,轻柔地摸摸他头,与此同时自己都讶于动作竟如此自然。
“姐姐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其他什么都不要想,知道吗?”
“可那些大人还说什么不会赶我走。真是大笑话,我何时求着他们收留我了?我还巴不得......”
若萱笑着捂住萧廷的嘴不让他再说,“好好好,姐姐知道了。等我们再休息几天就启程,不会让他们收留我们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交给姐姐就好啦。”
“嗯,我就信你一个人。”
她一下一下哄着萧廷,看他沉沉入睡,呼吸声安稳舒缓。
此时他浑身疏离感散去,早已褪去了锋芒。若萱突然觉得,似乎回到了那时候.......
两人月下起誓,约定一起终老的时候。
如果真是那样该多好......只可惜,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