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圣洁、僻静——这是我对这所坐落于深林之中的宅邸的第一印象。
它总共由二层组成，屋檐上浅灰的瓦片整齐排列，如同刚到高中接受军训的新生一样。周围竹林环绕，鸟儿的啁啾和风过林丛的声音宛如动听的交响乐。随着我们的行进，这座宅邸渐渐展露出了它的真容，如同一位混迹江湖数载而后隐居山林的隐士。它的身上并无虚浮的装饰和流行的打扮，它的朴实就是最好的打扮，身前身后的自然之声便是最华丽的装饰。
在向它靠近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想，住在这样清静环境中的人，怎么可能被鬼附身呢？先不考虑鬼存在与否，有了驱魔的需求就意味着这家的大小姐有浮躁异常的举止，但这样的环境怎么会孕育出那般的心态呢？既然非环境所缔造，那极大程度上便是人为。也就是说，她的母亲是她举止异常的最大元凶。——之所说“最大”，是因为她的行为的起因中也一定存在着个人因素，而那并非起决定作用。
我们驱魔小队的老大在敲了两次门而徒劳无功之后，用手心搓着下巴上细碎的胡茬，胡茬的根部透露出点点青色。
「请您不要着急，我不幸的女儿被鬼魔缠身，所以这些怪异而封闭的举动也是情理之中。」
「没事太太，我可以理解。慢慢来就好了，目前要做的是和她建立沟通。」
话音刚落，身为“罪魁祸首”的女主人朝屋里喊叫了几句。
「山田汐！驱魔的人已经到了，还不快出来！」
这在我看来是无用之举。因为刚刚的反复敲门已经足以让里面的大小姐感知到外人的到来。
时间过去大约十秒，反锁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位穿着白色和服的少女正以愤怒和嫌恶的眼神打量着我们。与其说是打量，不如说是打发。仿佛在说：你们这群装神弄鬼的骗子还不快滚出这里。
但尽管眼神如此令人抵触，她的姿色依然使人瞠目结舌。那是即使放在选美大赛上，天皇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为冠军的程度。她的身体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但却仿佛蕴含着力量；她走路时摇摇晃晃，但好像很能把握住尺度而使自己不会跌倒；她一举一动都如同诗句中描述的一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只把门打开一半，便兀自地重新坐回到床上。
「那请各位师傅好好驱散我女儿的病魔，这对我来说很重要，酬劳是不会少的。」
「放心好了，夫人。」
女主人点点头，摸着楼梯扶手下了楼，走进一个不知名的房间。
「听好，一切按事先预定的那样办。每个人轮流去房间里做法十分钟，最后咱们五个人一齐做最终仪式。就这么办吧。」
老大吩咐好适宜之后，径自走入了房间。十分钟后换下一个人，循环往复。房门被开来关去，使人对这门的摩擦声感到些许厌烦。
「到你了，中野君，出发前交给你的要领没有忘吧？」
老大在后面重重地拍了我的肩头，像是突然落下一块巨石一样，但他始终带着轻松的笑意。
「啊…没有忘，只是第一次实践可能不那么称心如意吧。」
我莫名地心虚。
「没关系，我刚入职的时候也和你一样，都不太懂得操作流程。哪怕是理论背得滚瓜烂熟，实际操作起来还是不尽人意。我们的知识要一次次地在现实中进行磨练，否则这种知识就会空洞无比啊。」
我不禁感慨，老大真的是名人生导师。随口便能说出真知灼见的人，必然是有丰富阅历的人。那些涉世未深的书生，无论理解了多少书本知识，在说出自己意见的时候，都会困于没有实践的虚无感。我也算是其中一位。
我有些紧张和期待地走进房间，顺手合上了门。整洁的房间没有过多的家具，桌台上没有同年龄其他女生共有的一些摆件，只是放了张用相框裱起来的风景画而已。整体色系为纯白色，但因窗外竹林的映射，多了几分翠绿。
她正躺在床上，身体用被子盖住，只露了个脑袋出来，像被封印的宠物。
「那，我要开始了。」
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这句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把准备的设备从背包里一一取出，随后坐在地上，将它们依照要求摆好。
我又抬头看了看她，她的眼神正望向我，其中同时包含着冷漠与好奇。——她这种自我矛盾的特点使我产生一种依恋的感觉，莫名地对她抱有好感。
「喂，你还未成年吧。」
她冷冰冰地冒出一句，让我有些始料未及。
「嗯，今年十七岁，开学就要高二了。」
「年纪轻轻就当了驱魔师，还真是少年老成、大彻大悟了呢。」
她的语气不无讥讽，目光更加轻蔑了。
「这个…其实只是一份短期的工作而已，做些形式上的工作就能赚钱，不用劳累不费脑筋，比较适合我吧。」
她像明确了什么一样，不再说话。
「你呢？」我突兀地问道。
「我怎么样？」
「和步入成年还有多远的距离呢。」
「和你一样，高中二年级。」她说话时始终保持着仅露出头部的姿势，乌黑的短发七零八散的。
「是身体不太舒服吗，这次的驱魔的原因。」我明知故问道。
「不是。」
「那我大概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刚进到我家的你明白什么？」她稍有诘责地说道。
「是令堂对你的曲解吧。」
她的眼神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我的话仿佛直截了当地戳中了要害。
「和你没关系，做完你的事就走吧。」
「抱歉，有些过于关注你的家事了。」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房间再次归于沉默。我在做好相应的仪式之后，安静地离开了她的卧室。
她的目光貌似一直聚在我的身上，这点我可以真切地感觉到。但我摸索不清她的情感，到底是厌恶还是善意，我难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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