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露

一中开学考可谓是十分不按套路出牌。光是选择题的问法就恨不能给你拐个山路十八万，堪堪将出题人那八百个心眼凸显得淋漓尽致。

　　周炀隔着过道跟夏予对口型：

　　“予哥把卷子往外推一点。”

　　夏予朝着自己前桌的人抬了抬下巴，那意思分明就是把这助人为乐的机会让给了季鸣那个制冷空调。

　　周炀欲哭无泪，心说我鸣哥的试卷哪是我能瞻仰得到的。看夏予这架势是打算置自己的处境于不顾，这倒霉蛋感觉自己能原地升天。

　　季鸣写完就把卷子倒叩过来趴在桌上睡了。出题人若是见了这么一位野路子估计又要怀疑自己的出卷水平是不是太小儿科。

　　夏予手边的草稿纸密密麻麻全是简笔画。这位祖宗碍于季鸣的学霸光环，一直都在榜眼的位置徘徊不前。奈何前桌的人又有一副能霍霍小姑娘的颜值加持，整个人人设堪称完美。但夏予所认识的季鸣并不是一块无瑕的玉珏。

　　早几年时季彭禹躺在ICU里全身插满管子，带着呼吸机的场面依然历历在目。那是季鸣童年时期内心无法忘却的一段阴影。至于季鸣后来是如何释怀了那段过往，夏予不得而知。他只记得九岁那年在跷跷板另一端的小少年脸上已然看不出任何属于他这个年龄应有的那份天真与无邪……

　　广播宣告考试结束。

　　一个上午屁股就没离开过凳子。傅刑琛艰难地扶着腰站起来，连平日里四处流窜着找左邻右舍对答案的心思都没了。两眼绝望地扒着窗口观望楼下的修罗场。正盘算着一会儿吃什么，转头又见他鸣哥和予哥两人正商量着中午去吃盖浇饭，顿时肾上腺素飙升。

　　“那啥，你俩介意多一个饭搭子么？”

　　“我要说介意呢？”季鸣一脸无语地捏着眉心。

　　夏予一面同情地看着被嫌弃的傅刑琛，一面极力掩饰着嘴角的笑意。

　　“琛啊，我看你适合来这里打工，天天都能吃这个。”夏予咀嚼着被酱汁淋过的米饭，还不忘调侃吃得满嘴是油的傅刑琛。

　　“哪有你这样卖队友的啊。”

　　“别卖，直接送了。”

　　夏予嘴里的米饭差点喷出来。

　　“琛啊，这话可是你鸣哥说的啊，不关我的事……

　　夏予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没说完就对上了季鸣肃杀的眼神，顿时就蔫了。

　　“嗝～”

　　“吃饱了？”季鸣问夏予。

　　夏予撑得没力气说话，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鸣哥你咋不问问我吃饱没。”傅刑琛在线求关心。

　　“你要再吃就撑了。”

　 ……

　　傅刑琛吃了瘪，十分后悔跟这两个腹黑不要脸的混蛋一起出来吃饭。而此时那两个混蛋正举着手机争论谁来买单。傅刑琛心道这俩人简直没眼看。

　　学校旁有几个卖“提高运势护身符”的路边摊。

　　“你俩等我一下啊，我去买一个。”

　　“你早上咋不卖？”

　　“早上人家没出摊。”

　　傅刑琛又好心道：

　　“予哥你也要一个？”

　　“你看我需要么？”

　　……去死行不行？！

　　班里已经到了一大部分人，傅刑琛拿着刚买的护身符到处炫耀：

　　“看哥的逢考必过符！下午数学铁定超常发挥。”

　　“你这算啥，我这金榜题名的比你那牛逼多了。”

　　“琛儿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

　　“不迷信不行，我这相当于上了双保险。”

　　夏予在自己座位上看戏，冷不防听见季鸣那一贯冒冷气儿的语气：

　　“晚上吃饭别叫他了。”

　　夏予也觉得傅刑琛去了就是吃瘪，想都没想道：

　　“没问题。”

　　傅刑琛正坐在位置上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的逢考必过符，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下午容易犯困，老杨为了让同学们听清楚英语听力还特意把风扇关了，涌上心头的燥热感愣是把那点困意撇的一干二净。当事人自己脖子上却挂了个小型风扇坐在讲台上喝着凉茶，台下的同学揭竿起义的心都有了。

　　下午的科目没什么难度。

　　季鸣和夏予走出考场，傅刑琛在两人身后的教室里疯狂找人对着数学选择题。夏予趁他没注意，拉着季鸣手腕就把人往楼下拖。季鸣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寝室门口。

　　盛夏傍晚蝉鸣渐弱，槐树的影子一点点被斜射下来的光线拉得越来越长，汽车鸣笛声与一中校园内的嘈杂一并伴随着慵懒的晚风逐渐远去。

　　夏予拿出手机点开美团app下单了两份自嗨锅。季鸣从夏予床位下拉出一张折叠桌摆到两个床位之间，他和夏予并肩坐在床上。

　　校园内时不时传来隐隐约约的笑骂声，隔着窗棂轻轻贯入耳畔，漆黑天幕映衬着门内吊顶上投射下来的一片暖黄勾勒出身边少年显露锋芒的侧颊。

　　“有没有人说过你侧脸帅炸啊季鸣？”

　　“没有。”

　　“那现在有了。”

　　季鸣一脸复杂地盯着夏予那张朗俊中带着点傻气的脸。

　　“我夸你呢哥，给个面子行呗？”

　　“那你侧脸也帅炸？”

　　“你为什么说疑问句？”

　　“你侧脸逆天，满意？”

　　“我要说不呢？”

　　“你要不先接个电话？”

　　夏予这才晃过神来。从衣带里抽出手机按下接通键。

　　“外卖到了我去取。”

　　夏夜的晚风裹挟着淡淡的草木香与荧虫的鸣叫缓缓流入少年人心间。夏予回想起自己刚才与季鸣幼稚的拌嘴，迟钝地发觉自己不仅抓了季鸣的手腕，还被那位制冷空调夸了。耳根处不自觉泛起了一层薄红，白皙的脖颈被风拂过的触觉痒痒地，是从未有过的一种快感。

　　夏予提着自嗨锅进门时耳根处薄红未减。

　　夏予将外卖带交给季鸣，自己躲去卫生间兀自用凉水冲去脸上抑制不住的热气。

　　少年人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仿佛就要剥开那团困扰他们许久的迷雾窥见那份缱绻又虔诚的爱意，刺激着感官与五脏六腑，连带着那点残存的顾虑也一同洗涤至净。

　　夏予装作若无其事地推门而出。

　　“洗脸这么久？”

　　“脸上有蚊子留下的血。”

　　……

　　季鸣盯着夏予光洁的皮肤，心道还蚊子呢，脸上连个包都没。

　　“建议你下次编个稍微不那么智障的理由来唬弄我。”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