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女,是你?”
我带住缰绳,看着坐在路边一块大石上,低眉垂目的黄衣女子。
她的发帚乌黑高挑,很长,垂在背后,发梢长过背心。
这分明是营里那个弹琵琶的女人,我虽然没真正见过她的面容,却记得那个琵琶声。
这让我松了口气。
“嗯,是我。”她垂着眸子拨弄了一下手中弦,“我叫乐婷,你的名字似乎是血?”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所以我只是问:“有没有看见西天王?”
“刚过去,估计快要回营了。我想现在你大概知道了,每次乌云遮住血日的时候,我们就都会回到大营去。”乐婷抬眼看了看天,这让我看到了她那双深如古井的眸子。
但我没多看她,只是也抬眼看天,叹了口气。
天空之中乌云四合,那轮血日马上就要被遮住了——现在我想的只有杀过去,这可能是我最不甘心回营的一次。
不过,回了营也好,我或许可以直接问问西天王。
我这样对自己说,而乐婷却也抬起眸子看着我。
“喂,血,想听我给你唱一曲吗?”她问,一手拨弦,好整以暇地甩了甩她的头发。
虽然是询问,但是她的语气分明不容辩驳。
“也好,不过,我觉得自己的名字可能不叫血。”
“浮生如梦,何必太认真。”乐婷浅笑,纤指弄弦,如迸珠玉。
然后,她垂目,开口:
“望戾气冲宵兮,英雌无首。
独山间徜徉兮,水畔衔愁。
愿天裂云开兮,苍穹澄澈。
再拽欛扶犁兮,溯流浮舟……”
在那沧冷空澈的歌声里,我忽然觉得身体很放松,似乎伤痛和疲惫都一瞬间消失了。天上,那被乌云渐渐遮蔽的血日只剩下细细的一线,而那片熟悉的大营已经出现在我眼前,映着乐婷身后远处那高耸如山的京观。
……京观……吗?
这个琵琶女的身后为什么也有京观?
我倏然回头,看到自己身后不远处赫然也是那些堆堆叠叠的女人头,那些首級面目鲜活,竟似在蠕蠕而动。
刹那之间,四弦铮地齐鸣,有如裂帛,一股肃杀之气朝我倏然袭来。
“卸甲!”
耳中陡然是琵琶女乐婷的一声轻喝。
我只觉风刃割面,本能地闭紧双眼,举戟一挡。
砰的一声之间,我全身的铠甲已经寸寸崩裂飞散,头颈手臂后心一下子冷飕飕的,寸寸生疼。
我身体的感觉告诉我,我身上留下的仅有衣物,大概唯有我的贴身亵裤和那件绣着蜻蜓图案的紫色抹胸了。
我不知这它们会不会连同我的皮肤血肉再次一同崩解,但我还是咬着牙睁开了眼。
彤云依旧,压在头顶,显得越来越低,剩下的一线血日仿佛蛇眼。
京观也依旧,但是没有大营了,乐婷依然怀抱琵琶坐在石上,脚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茫茫浊水。
“这里是仇池,不过我更喜欢叫它愁池。”乐婷若无其事地一挑弦,四弦之一铮地崩断,而她也垂目叹了口气,“我的幻境被你识破了,看来,是如此了。”
“如此什么?把话说清楚!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大荒原上,又为什么没来由的自相残杀?我们不该属于这里的,是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