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玄性子不喜交友,和学舍的同窗都只是点头之交,所以平日里没什么人找他,他也乐得安生看了几天书。
“贺兄,外头有位公子找你,好像是说姓……师?”某位刚从外面回来的同窗找到贺玄。
“师公子?”贺玄扶额,不知道这人一会女装一会男装在自己面前干嘛。
那人点头:“是啊,你快去看看吧。”他说着就自认完成任务回了自己屋里。
贺玄无奈地放下书。
“贺兄!”
贺玄一出学舍就听见有人唤他,抬眼看去,却不由愣了神。
那夜初见时月影斑驳,烛光幽暗,师青玄的眉眼他并没有如何看清,只依稀能看出是一张俊美的脸。而如今他看清了,日光下,青年明眸如星,鬓若鸦羽,女装时眉眼间的三分英气此时尽数成了一种清朗的感觉。
有点……讨人喜欢。
师青玄三两步到贺玄身边,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贺兄贺兄,走走走,我带你玩去。”
“你……”贺玄回神,有些犹豫道。
师青玄皱眉盯着他:“你不会……还没看出来我是谁吧!”
贺玄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想……”
“哎呀,那就边走边聊。家里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我好不容易抽出时候来找你玩的,你可别说你要回去看书啊,书看多了会变成书呆子的。”
贺玄无奈的叹口气:“我只是想问问,你今天怎么又穿上男装了?”
“哈哈,”师青玄抖开手上的扇子,“贺兄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女装癖吧?对于我来说,女装只是一种爱好而已,又不是日日都要那么玩。还是说,贺兄你看上我女装的样子了?”
贺玄无语地将头扭向一旁。
师青玄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担心我出来看到你是男的觉得你恶心?”贺玄还是将头转过来问师青玄。
师青玄挑眉,似乎有些惊讶:“那个门房没和你说过我是男的?”
贺玄:“嗯……说了。”
师青玄一笑:“那不就得了,你早就知道了,要是恶心我呢,就不会出来见我了,你出来见我,那不就证明你没有看不起我的这个爱好,我没有看走眼,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贺玄失笑,点点头:“倒是。你怎么知道那个门房会说你小话?”
师青玄耸肩:“皇城的人几乎都知道我这个爱好,大多数人怎么说呢,都挺喜欢在背后编排我两句。你是少数。所以,我觉得你一定可以成为我最好的朋友!”
师青玄抬起手,手心拢住了太阳,贺玄轻轻笑了笑。
城市越大往往城里的市集就越热闹,皇城的集市自然更是热闹非凡的。
有耍猴,砸石板,胸口碎大石的杂耍,也有唱歌,跳舞,弹小曲儿的艺伎,更多的是卖小玩具,吹糖人的商贩。
“老伯,能给我捏个那位公子出来吗?”师青玄指着贺玄问吹糖人的老板。
老伯眯眼瞅了贺玄一眼便点头:“能。”
于是不一会,师青玄手上就多了个贺玄小糖人。
“哈,贺兄看我把你一口吃了!”师青玄把糖人举到贺玄面前,一口咬掉了半个肩膀。
贺兄盯着身体残缺的自己三秒,转身到糖人摊上:“老板,麻烦也照着他给我捏一个。”说着,他指了指师青玄。
师青玄却不干了:“贺兄你幼稚不幼稚!”
贺玄回头含蓄地微微颔首:“彼此。”
于是很快,贺玄手上也多了一个在师青玄小糖人,并且在师青玄幽怨的目光下一口咬下糖人的脑袋。
至于贺玄,已经在等待师青玄做好的时候已经被师青玄吃干抹净啦。
师青玄气呼呼地看着贺玄把自己吃掉了,心头滴溜溜地转着要再玩笑贺玄一次。正好,一抬眼,看见了一座坊子。
师青玄嘿嘿一笑,勾上贺玄肩膀:“走,贺兄,咱们去这里玩玩。”
贺玄一看去处就将自己钉在了原地:“我不去。”
师青玄拽他:“贺兄,你不会以为我要带你去干那什么事吧?这青楼里的姐姐们只卖艺不卖身的,我的意思是咱们去听听小曲儿。谁白日宣淫啊?”
贺玄还是摇头:“我真的不去。”
师青玄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赶紧去灵文庙祈福去。”
灵文庙就在集市尽头。
“我不太信这些的。”进入正殿时,贺玄对师青玄道。
“哎呀,拜一拜嘛,又不少块肉。万一仙君一下就看中了你的文采呢?快快快。”师青玄推着贺玄催促道。
贺玄便和师青玄一起拜了灵文仙君。
拜过,师青玄摸出了钱袋子正打算帮贺玄捐点“功德”,却突然眯起了眼。
“哎,你塞的什么东西?”师青玄合起的折扇一把挑开男人的手。
那是一块月事布,上面还沾着血迹。
贺玄也忍不住皱眉。
“关,关你屁事!”男人梗着脖子吼道。
师青玄被气笑了,展开折扇在身前轻轻摇着:“这是功德箱,拿来让你攒功德的,不是给你媳妇洗月事布的,要洗自己回家拿手搓去,在这里吠什么!”
男人被羞辱得脸红脖子粗:“你,闭嘴!他娘的少管闲事!再说了,她一个女人不就是要用这些东西吗!”
“哦,”师青玄轻轻点头,“原来是我误会了,您是仙君的狂热信徒啊,连月事布这种小事都考虑到了。不过,仙君大概不会喜欢这种偷来捡来的脏东西。”
“你!”男人气急,冷哼一声,“你不会是看上这婆娘了吧!”
他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拳,跌在地上。
贺玄揉了揉拳头:“你没有文采斐然、远超仙君,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大男人瞧不上小女子的模样?再者以你的想法男人合该比女子优秀,那比不上仙君的你,算什么男人?”
男人趴在地上,吐出一口含了半颗牙的血,看着贺玄,瑟瑟发抖起来。
师青玄拍拍贺玄肩膀:“贺兄,干得漂亮。”随即他扫了围观群众一眼,高声道:“灵文庙是没人了吗?什么时候了还在看热闹?”
众信徒这才回过神,围着男人热情“招待”起来。
师青玄则趁乱拉着贺玄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贺兄,”师青玄又拍拍贺玄肩膀,“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贺玄冷笑一声:“和地痞流氓,动手解决起来更快。”
师青玄轻笑这摇摇头,摇着扇子,不由感慨:“做女人真不容易啊。”
贺玄淡淡地撇了他一眼:“那你还总是想要做女人装扮。”
师青玄:“这是两码事好吧。再者说了,就算是一码事,我也不会因为难就不去做啊。”
贺玄看着师青玄澄澈的眼睛,突然垂眸微笑着摇摇头,犹如叹息般说道:“是啊,有些事,不能不去做。”
师青玄皱眉:“怎么了?”
贺玄摇摇头,只不说话。
师青玄又不能撬开他的脑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就只好作罢,推着贺玄进了另一间庙:“走,再拜一个。”
贺玄撇了一眼牌匾:水师庙。
“水师司财,不管考试的。”他提醒师青玄。
“哎呀,我知道。”师青玄凑到贺玄耳边,“这是我哥,你拜拜,我再帮你让我哥替你给灵文仙君说点好话嘛。”
贺玄哭笑不得:“考试还是要看我自己。”
师青玄将人拖进大殿:“又不少块肉,来嘛。”
贺玄最后还是无奈地和师青玄一起拜了水师。
“走!”师青玄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顺手搭在贺玄肩膀上,“还有些时候,咱们去小酌一杯。”
贺玄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好笑地摇了摇头,跟着师青玄走了。
又是上次的酒肆,又是二楼的雅座。
师青玄给自己斟满酒,又给贺玄倒了杯茶——专门差小二到隔壁茶馆买的——放在他身前。
“来,贺兄,”师青玄举起酒杯,在贺玄的茶杯上轻轻磕了一下,“干杯!”
贺玄心道这人真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便低头陪师青玄“干了一口。
几杯酒下肚,师青玄又上了脸,双颊一片绯红。
“哎,贺兄,说起来,你为什么死活就不愿意进那青楼玩?”师青玄依旧懒懒散散斜倚在矮栏上,因着嫌热,身上的外袍半敞开,露出里头雪白的内衫。
“你不会……”师青玄不由自主看向贺玄下三路,后知后觉又有些尴尬。
贺玄淡淡撇了他一眼,抿了一口茶:“我有未婚妻了。”
“哎!?”师青玄震惊地略睁了眼,不由自主地坐起身子,“贺兄你……可以啊,没想到已经是快有家室的人了。嫂子是怎么样的人?”
贺玄并不看师青玄,一手执着茶盖慢慢地刮走茶沫:“她同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师青玄将这八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两遍,趴回矮栏上,轻声道:“真好啊。听着就很美好。”
从酒肆二楼俯瞰皇城,夕阳的余晖照在无数砖瓦上,反射出片片金光,光芒射进师青玄眼里,他懒懒地眯了眯眼,像只猫儿一样。
这厢两人便相顾无言半晌。
夕阳落了下去,城内陆陆续续挂起的灯笼代替的太阳的光芒,将皇城照得大亮。
“走罢。”师青玄回头,将酒杯随手扔回小几上冲贺玄道,“贺兄你该回去了。”
贺玄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师青玄付了酒钱,和贺玄又上了那条去学舍的路。
贺玄不多言,师青玄也只默默摇着扇子。
一路寂静
到了学舍,二人作别。
“对了贺兄,”师青玄突然开口,与之前无异,“你们快考试了吧?”
贺玄点点头,答道:“下月十二。”
师青玄又问:“那,什么时候放榜?”
贺玄:“再过十五日左右。”
师青玄点点头:“放榜过后,你就得赶紧回去了吧?那我这段时间就不来打扰你温书了,放榜前再来找你玩。还是那句话,有事上师府找我。”
他说着,冲贺玄挥了挥手,自己先转身走了。
贺玄对着他的背影微微颔首,像是一句无声的回话。随即,他也转身,进了学舍。
穿入长廊,耳边只有学生们的嘈杂,贺玄抬头看了看院墙,这一次,没有听见师青玄的哼唱声。
师青玄没有再同贺玄一起去游玩了。
考完那夜,天中闷雷滚滚,轰隆作响了半夜,雷声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大,到了半夜,天雷裹挟着闪电落在学舍。
当晚,新的风师大人飞升了。
风师大人飞升前写了一张状纸,他状告某一府尹以官徇私,官匪勾结,收受贿赂,包庇各地恶霸杀人放火、强抢民女等种种恶行。
神官的状纸引起了轩然大波,牵扯出一场席卷全国的贪污腐败案。
风师大人一着成名。
师家二公子是皇城的名人,有名的怪人,他喜好女装,不是信徒,却在皇城修了风水师两座庙,据说少时修过道法,却又回头继承起了家业,所幸生意顺风顺水也不需要他多费精力也越做越大,他未曾娶妻,据说是个性情中人,一直在等着那个让他心动的人,可惜,他没等到,后头年纪大了,他过继了族里一个孩子,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天天在皇城玩。
但没有人笑话过他。他们师家都是有名的大善人,师二公子犹胜,他资助了许多孤儿去学手艺养活自己以免成为流浪儿,他常年在府门外设立粥铺让乞丐不至于饿死,他还投钱开了个医馆,自己出钱给许多百姓看病,许多人称他师大善人,他却不以为然,只是摆摆手。
据说他给风、水二师修庙是因为两人一位是他的朋友,一位是他的兄长,不过他本人从未应过这话。
后来,师二公子是寿终正寝,在梦里安然辞世的。
他是喜丧,葬礼肃穆却不悲情,那日白幡插在师府门口,风轻轻吹过,将它托起,缓缓摇曳。
是有人,在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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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无殇终于写完了,我快疯了。
淡墨无殇故事就是这样罢,两人的正轨中,即使交集,也只有短短一段,匆匆见面,匆匆作别,一切情愫,也是匆匆
淡墨无殇预计在端午节那天
淡墨无殇会更最后一篇
淡墨无殇尽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