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埃尔法感觉意识有些模糊不清。她拼命想让自己清醒过来,潜意识在深渊中拼命挣扎着,最后终于在地平线尽头看到了一丝亮光。潜意识朝着亮光兴奋地冲过去,希望能在亮光的尽头找回现实。
然而,在亮光的尽头,她看到的却不是现实,而是另一重光怪陆离的景象。
她看到生有三对纯白色羽翼的神子被剥掉身上的羽毛,手脚被戴上了千斤重的铅镣铐,被装进了足有一人高的彩绘木车中,被绵延无绝的人群护送着,前往面前如山一般的木柴堆中。
神子被人们护送着,一步一步登上了木柴堆。孩子们的歌声响起,炽烈的火焰霎时升腾起来,而神子如雕像一般静立在其中,不哭也不笑,不动也不喊。人群立刻沸腾起来,绕着火焰旋转起舞,作为人的外轮廓也在狂舞之中逐渐模糊解体,又和别的人交融,扭曲成为新的生物。天上一只巨眼张开,眼中的七千七百只眼球同时凝视着人群,七千七百颗星星同时发出光芒,七千七百道光芒同时投射到神子身上。被缚的神子开始舞蹈,那舞蹈虽然不可名状,却有着能让地上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的力量。一时间,天地之间色彩的流动也全部停止,时间也似乎停止了呼吸,人们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归入静谧,只剩下了神子的舞蹈还在继续。
埃尔法站在地面上,目光想要游离开,但最后还是都被死死绑缚在了神子的身上,无法离开,也无法逃避。她想喊,想去呼唤神子的名字,但声带却在违抗主人的意志,紧绷着不肯发出声音。她仍旧想驱动自己还能活动的肢体,想向神子奔跑,想对着祂喊出她脑中唯一确定的那个名字——
下一秒,意识沉入深渊,她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越陷越深,直到无法呼吸,直到被一只自虚无中伸出的大手紧紧握住……
……
“……”埃尔法猛然睁开双眼,从地面上撑起身子,用力擦了擦眼睛。眼前的景象已经不再是那样无法被理解的事物,而是柯洛克的秘密基地。她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同伴们也都刚刚醒来,但房间中却彻底少了一个人与一台机器,而多了一堆再也没法启动的废铁。
柯洛克彻底离开了,以近似于“抛弃”了他们的方式。
容不得多想,埃尔法立刻跑过去想喊自己的同伴们,但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她着急地向朋友们比划着他们现在的处境,以及柯洛克可能面临的危机,但其他人似乎都没能理解她的意思——这让她更加焦急,虽然焦急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用处。
梅希斯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块怀表想看看时间,意外地察觉到,现在已经要到晚上六点了。她将怀表展示给其他人看,而其他人也总算意识到,他们各自都睡了多久。埃尔法从桌子上找到一张纸和几支笔,想把柯洛克的事情写在纸上,可写到一半时她才想起,是柯洛克对他们下了毒。
写字的笔停在了半空中,她开始迷茫,迷茫到底要不要再去找柯洛克。
背后的窗户外突然有光亮起,四个人齐齐回过头去,却发现那不是夕阳的余晖,而是伴随着滚滚浓烟的,一团巨大的火焰在燃烧——燃烧时的亮光,将原本快要入夜的乌鲁玛照得有如白昼。
所有人都不再多想,洛迪奥立刻掏出那张已经被当做飞毯用的斗篷,催促所有人赶紧上来,向着火光的方向疾驰而去。
……
“世界树 累生花
迷途在外的孩子啊
跟着天火向前走吧
神明大人在看着你
快快跟着祂们回家……”
围在广场边的孩子们同声齐唱,广场上的柴堆越垒越高,直到把中间的木柱完全包裹住。七位戴着面具的壮汉手中提着巨大的油壶,将干柴一寸一寸地用燃油浸透。被紧紧绑在木柱上的柯洛克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发生——就好像要被行刑的犯人不是自己一样。
几个小时前,他用一封匿名信引来了埃门纽尔手下的卫兵团,并如愿让他们看到了自己对同伴们下毒的瞬间。卫兵们在他的秘密据点内搜出了制作木壳玩具所余下的材料,也不可避免的发现了阿利希亚。就在他们要砸毁它时,柯洛克已经抢先一步冲到阿利希亚旁,按动阿利希亚背后的机关按钮,拔出了它的能源核心。他将那枚核心扔给卫兵们,拍了拍阿利希亚的机身,示意他们它已经成为了一堆无法说话和行动的废铁,而后举起了双手,慢慢走到了卫兵们面前。握着能源核心的卫兵团长与他的队员们面面相觑,最后终于决定,只带走柯洛克一人和那枚能源核心,而在秘密基地里的其他人则不去理会。
“……”柯洛克紧紧盯着脚下的柴堆,一言不发。而火刑的准备工作也已经接近尾声——七位披着面纱的女性手捧引火用的燃灯茅,把茅草均匀地铺满了柴堆顶与柴堆的最下面。戴着处刑人面具的埃门纽尔手中仍握着他那根权杖,将权杖向柴堆顶端一指,早已准备好的,拿着火把的十二位行刑官便齐齐将那足有人头粗的火把投到了柴堆之上。
火焰霎时升腾起来,在广场下观礼的人群也沸腾起来,围着那火堆又唱又跳,像在庆祝惑乱乌鲁玛的大罪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柯洛克站在火焰之中,贪婪而炽热的火焰舔舐着他的身体,神经末端传到大脑的疼痛讯号愈演愈烈,但他仍旧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直到他看见火焰的尽头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曾被他“背叛”过的朋友们。
借着火焰的光亮,他看清了他的朋友们想靠近处刑场,却被卫兵用长枪拦下。操纵飞毯的洛迪奥试图从空中突破,然而一群乌鸦腾空而起,又将他们赶回了地上。梅希斯试图用蛛丝分开人群,但蛛丝也被火焰的温度弄得燃起火焰,让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看见了他们的眼神——那是明明心有不忿,却还是愿意为了“真实”和“过去”冒险的眼神。
于是他在火中微笑起来。
身后的绳子被火焰烧断,他的双手终于重获自由。于是他开始挥动手臂,在火焰的映衬下,他的动作看上去就像在跳舞。
……
“慈礼鸟,慈礼鸟,你要到哪儿去?
伸出洁白的羽翼,带着我们飞行。
穿过燃烧的火焰,直飞向世界树的顶端。
在那里,神明会向你微笑,予你赐福。
祂们会用圣树的力量,为你解开脚上的锁链。
祂们会用圣树的汁液,为你润泽干渴的喉咙。
然而你的梦醒了吗?
然而神明说话了吗?
向反方向飞去的鸟儿啊,永远也回不到天上去。
但倘若你愿意找回你的心,
神明仍旧会向你投以视线,
用微笑来圆你的美梦。”
……
柯洛克在火焰中唱起了歌,那是他们在秘密基地中,编写的第一首歌。虽然声音不大,但不知为何,几乎所有人的耳边都响起了这首歌,包括还在和卫兵们“谈判”的埃尔法他们。埃门纽尔紧敲了几下权杖,试图将微弱的歌声从耳边赶走,但似乎毫无用处。原本狂舞着的人群也稍稍安静了一些,最后,只留下柯洛克一人在火焰中唱,在火焰中舞蹈。
火焰烧得越来越猛烈,犯人的皮肉被烧透,手臂也无力地垂下。不过,那犯人却并不感到恐惧,而是尽力扬起头颅,将目光投向天空。
“朋友们……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