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错综的血管，血管之中流淌着永远赤红的血液。
我听到了洪亮的心跳，心跳声自另外的心脏中传来。
我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的胚胎，它正等待着新生。
……
从那次决定开始，白发的少女踏上了属于她的征途。
她走过了炽热的沙漠，走过了冰冷的雪原，走过了纷繁的密林。
她看到了喧闹的城市，看到了冷清的郊区，看到了生她养她的故乡。
她也见到了自己的父母，见到了曾经的朋友与敌人，见到了数也数不尽的陌生人。
而后，是世界的尽头。
世界尽头上的那棵参天巨树周身发出淡淡的光芒，包裹着每一根树枝、每一片新叶，也包裹着少女的身体。
它是包容一切的万神之母。
它是全世界的起源。
它即是规则。
少女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右手的五指指尖贴在树干上，正如那本书告诉她的一样——她原以为，这样做她就能无限接近世界的真相，也能无限接近最真实的“历史”。
然而她错了，错得如此荒唐。
……
再次睁开双眼，少女只见到了一片虚无。
虚空之中空无一物，除了漂浮于其中的少女本身。她伸出手，试图寻找一个支点，但这一切都只是无用功而已。她仍旧于虚空之中漂浮，就像一只找不到巢穴的雏鸟。
这不是真实的。少女试图闭上双眼，用力将右手抽回。然而睁眼时，面前仍旧是那棵巨树，自己也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没有任何收获。
但是这样下去也不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少女拿出一柄小刀，将右手与刀刃一并钉在树上。
这样就不会被脆弱的意志影响了。
她如此想着。
……
虚无。
还是一样的虚无。
在纯黑色的天地之间，少女依旧在漂浮。然而不一样的是，这次的少女无法再退后。她试着伸出手，想象着身旁有水流，以游泳的姿势向前移动着。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游动了不知多久，少女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她奋力地向着亮光游去，试图从亮光内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
身体开始变得不听使唤，就算想要继续向前或是调整方向，似乎都变得难如登天。然而少女并不打算就此止步。她试着感受身体最原始的想法，然后顺着这种想法漂流而去——很幸运的是，她的本能不打算违抗她的思维。
指尖开始变得透明，手指之间开始出现薄膜状的蹼，头发也渐渐脱落到什么也不剩下的地步。少女艰难地回过头去，却发现在身后开始出现了胚胎时期才会有的尾巴。她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随着自虚空中开始逐渐生成的一股引力而移动。
身体的退化还在进行，神经管开始出现，而后是三级绒毛、神经褶，与三个胚层。然而匪夷所思的是，她即便失去了分化完全的大脑，意识也还没有消失。是因为世界树为她降下的祝福吗？她不知道。
引力变得越来越大，她也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重——尽管她认为，在不断的退化之中，她的身体应该变轻，可她并没有这种感受。也许这就是世界树带来的影响吧，少女自我宽慰着。
终于，远处的光点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到要将少女的自我意识完全包裹在其中。然而，她已经不再反抗，或者说……她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就在光芒即将将她完全吞没时，她的脑内忽然传来了低语声。
无量数的人、无限长的时间、无处不在的低语声。
少女试图从低语声中分辨出某一个人，那低语的声线却变得趋向了同一个人；少女试图去分辨出某一句的内容，那低语的内容却变得无法理解。就这样，低语声在少女耳边萦绕了无数个日夜，直至将少女逼得想要逃离。
但世界树不会容许她如此任性的逃离。
几乎是在一瞬间，全世界的知识都涌入了少女的脑内——包括那些禁忌的真相。
少女看到了那些上古时代的故事——黑漆漆的天空、血红的大地、拦腰折断的巨树、狂笑着的神明与地上的尸体……以及，无可名状的庞然大物与扭曲的文字。她的大脑开始发热，脑白质开始脱离限制增生，直到快要带着大脑皮层一起撑破颅骨。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神经网络也逐渐失去了传输信息的能力。
她正在从一个胚胎开始迅速生长，直到变成不属于人类的怪物。
“不……不该是这样的……全部……全部……”她的声带模糊不清地向外界输送着信息，可不出所料的，没有人能听得见——她正在为她的天真与鲁莽付出代价。
……
“西比拉，她已经彻底疯了。”紫发的青年摆弄着手中的武器，自顾自地说着，“可为什么她一定要相信自己做的那个梦呢？”“是啊梅尼恩，除了那本不知道又是哪个疯子写的书以外，又没有其他能佐证这个梦的东西。”黑发的骑士补充道，“不过就这么放任她疯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说对吧？可儿奈？”
“的确如此。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之后可能还会有像她一样的人来这里，到那时，我们所有人也都要像今天一样，做好肃清的准备。”“这我当然知道啦，放心吧。”领头的骑士微笑着说道。
“只是……再有那种人出现的时候，我们应该都已经死去了吧。”
……
……
……
“这就是我不想让你踏上旅程的原因。”甘多夫目光恳切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年轻学者，“正因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我才不想让你过早的接触这个世界的秘密……你可能会因此而死。”“……请您放心，甘多夫先生。”罗兰微微点了点头，“我绝不触碰那些禁忌的故事。”
“………………”甘多夫沉默半晌，最后长叹了一口气，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巧的护身符。“那好吧，我相信你。”
“不过你要记住你的誓言，永远不要试图窥探这个世界最底层的秘密……”
“这个护身符交给你，愿不幸远离你的前程，愿我们还能在神明的注视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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