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着侍从绕过层层叠叠的王宫,到达了熟悉的宫殿之时,姜禾方松了一口气。
侍从很有眼力,知道姜王后不想让人打搅,一到了目的地就默默退下,姜禾伴着两三分的忐忑走进了内室。
姜王后背对门口而坐,姜禾见状轻声喊道:“姑姑。”
听见了姜禾的声音,姜王后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了素日来的慈爱笑容,向着姜禾轻轻招手。
走得近了,姜禾才发现姜王后身边有许多被打开的箱笼,只是里面都是空空如也。
“都是些陈年的东西了,今日想着收拾一下。”姜王后看出了姜禾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了。
姜禾虽不知姜王后心里所想为何,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姜王后伸出手来轻触头上的一支素银的钗子,银钗上的流苏敲击在一起,清脆的声音很是好听。
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姜王后的手一顿,神情也恍惚起来,但也只是那么一瞬,最终她还是取下了那支钗:“今日是你的及笄礼,可你父亲新丧,是办不成了。姑姑也没有什么,只有这支钗,陪着我二十年了,今天就给你了。”说罢就轻轻把姜禾的手指掰开,将那钗置于姜禾掌心。
“这是姑姑的钗,阿禾不要。”虽然这些年来姜禾甚少见姜王后戴此钗,可她犹记得自己幼年时分见姜王后几乎日日都会戴着,可见对这钗的喜爱。
姜王后温婉一笑,依旧是握住姜禾的手:“阿禾,这钗……姑姑不再要了,以后也不会再戴了。”
姜王后的话明显是已经语无伦次了,姜禾只当是因为父亲离世,姑姑伤心过度所致,并未多想,可姜王后的这下一句话,就更让姜禾糊涂了。
“姑姑还希望你也永远不要戴,只要收着,就好了。”
话说到此处,姜禾明显看到姜王后的眼中闪过泪花,而后又迅速消逝不见。
“但若真的走到了绝路,这钗或还能保你一二。”
姜王后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赠钗的深层用意。
“禀王后,大王和苏美人在温泉。”
“知道了。”内侍的传话到底是打断了姜王后的一切回忆,她淡淡开口,“去吧。”
“姑姑!”听见姜王后要去寻殷寿,姜禾心慌得不行,连忙出声阻拦。
姜王后主动搂住姜禾,声音里尽是安抚:“阿禾,没事的。一切,总是要结束的。”说罢就要起身离去,速度快得让姜禾几乎反应不过来。
“殷郊还在里面睡着,往后……你帮我看顾好他。”转过身的姜王后声音早就哽咽,但那份心底的倔强仍是让她强忍住了落泪的冲动,最后开口向姜禾托付了殷郊。
“姑姑!”姜禾心底不详的预感强烈到了极点,她终究是顾不得什么礼仪,大声喊着姜王后。
而姜王后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再给姜禾,快步疾行地离开了。
“姑姑!”看见姜王后决绝的背影,姜禾更加有了不好的猜测,她想要阻拦住姜王后,可是才没跑几步,就被几个宫女内侍拦住了。
“你们放开!”姜禾也是罕见地没了好脾气,她的姑姑命在旦夕,她怎么还有心情和他人周旋?
“姑姑,你回来!姑姑!姑姑!阿禾求你!你回来!姑姑!”眼瞧着已经看不见姜王后的影子,姜禾更加慌了,只是她一个人怎么抗衡得了这么多宫女和内侍,最后还是被强拖着进了内室,姜禾的全身上下被布条紧紧捆住,动弹不得,口中也被塞上了布团,发不出任何声音。
姜禾怕了,是真的从骨子里透着的怕,姑姑是最疼她的,可是这次却是不惜绑了她也要去见殷寿,那一定是存了必死之志的。
她怎么这么蠢!
打从一进来,姑姑的每句话都是在交代后事,她怎么这么蠢!现在才反应过来!
姜禾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挣脱那绳子的束缚,她甚至用眼神不停地向着那些宫女和内侍求情,可惜都没有用。
“阿禾?”从噩梦中惊醒的殷郊还是满头大汗,而后就听见了姜禾挣扎着的呜咽声,他回头看去,果见姜禾被五花大绑着在地上。
“你们在干什么!”看着姜禾满脸泪痕,在地上挣扎不得的可怜模样,殷郊怒火冲天,开口怒斥宫女内侍们。
“小人是奉了王后之命,太子息怒。”屋里的内侍宫女一下子跪成一排。
“胡说!母亲怎么会让人绑着阿禾!”殷郊一边呵斥着荒唐,一边帮姜禾拿走口中塞着的布团。
“快!快去温泉找姑姑!快!”顾不得口中的涩感,姜禾第一时间让殷郊去寻姜王后,期盼着还能有用。
“我母亲去了温泉?”
姜王后一向节俭,总说温泉太靡费人力,不肯去开凿,只是殷寿登基后不听她的劝谏,非要开凿出一处温泉来,姜王后百般无奈之下,也就只得以从不去泡温泉当作抗争。
是已,殷郊才有此问。
“你别问了!快去!”姜禾明白自己体力不支,比不得殷郊,所以几乎是用手捶打着殷郊,催他快去。
可下一刻,传进姜禾耳朵里的阵阵哭声,让她放弃了捶打殷郊,显然殷郊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大步奔跑了出来,可庭院之中白布包裹着的,是他母亲的尸体。
姜禾却是出奇的平静,她慢慢地走上前,强忍着手上的颤抖想要掀开白布,心头依然期待着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而这一次,再没人会拦她了。
白布陡然飘起,而后缓缓落在地上。
而白布下掩藏着的,正是姜王后。
姜禾所有的气力被一下子掏空了,她重重地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姜王后的尸体,她不敢相信半个时辰前还在嘱托她的姑姑没了,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她再也没有姑姑了……
“苏妲己!”殷郊的一声怒吼终究还是把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的姜禾给震醒了,眼看着殷郊拿起鬼侯剑就要冲向摘星台,姜禾几乎在一瞬间就跳起身来抓住了殷郊的臂膀。
殷郊回过头来,双目赤红,里面是无尽的悲伤与恨意,如今更加了不解在里面。
姜禾不住地摇着头,语气之中也带了卑微的乞求:“表哥,你不能去!”
“阿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殷郊满脸的不可置信,甩开了姜禾的禁锢,“苏妲己,她杀了我母亲!你居然不让我报仇!你!你!”说到最后,殷郊似乎是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姜禾当然明白此时此刻殷郊的心里恨意滔天,她又何尝不是?
可她不能让殷郊去,她不信一个苏妲己就敢杀了她的姑姑,姑姑是大商的王后,是多么贵重之人,若无殷寿的授意,苏妲己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姑姑!
但这些她不能与殷郊说,她太明白殷郊心里对殷寿的孺慕之情,他如今已然丧母,若是再让他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那样的一个恶人,他又该怎么活下去?
姑姑的临终遗言就是让她看顾好殷郊,她不能辜负姑姑的期望,所以她所能做的,只能是跪在地上,拽住殷郊的袖子极力恳求着:“表哥,我求你,别去。”
殷郊再次一把挣开了姜禾,他不懂姜禾为何要如此阻拦他,可他知道母亲生他养他,恩情大过天,他必须要为母亲报仇,旁的什么他再顾不得了!
眼看着殷郊疯狂的向前奔着,姜禾也快速从地上爬起来,迈开大步企图能够追上殷郊的速度。
一路上,姜禾的脑子里都是乱的,父亲和姑姑的音容笑貌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眼前经过,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腿也迈得飞快,拼了命地逼自己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她已经没有了父亲和姑姑,那她便一定要保住表哥!
可是她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当她冲入摘星台之时,满宫侍卫口中喊着的都是抓殷郊,她慌了,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姜禾愣神之际,迎面撞上她的,正是殷郊,此时的殷郊也是满面慌乱,手中的鬼侯剑还有血渍,整个人都是一副惊弓之鸟的神态,见对面是姜禾才散了两分敌意,只是拉住姜禾开始快速奔跑着。
可是身后时刻传来的脚步声让他心里更是慌乱,所幸就将姜禾护在身后,拿起剑来就迎面冲了上去,却在看到来人停住了动作:“姬发……”
殷郊松了一口气,就是瘫靠在柱子上,六神无主:“我该怎么办?”
姬发看见躲在殷郊身后,被他牢牢护着的姜禾也是一愣,坦白说在冲入门时看到殷郊被追,他就已经心力交瘁,何况此时他身边还跟了姜禾,一时间姬发只觉全部的热血都涌到了心口处。
而姜禾也默默垂着头,自今早她与姬发不欢而散后,她从未想过两人会这样快的见面,更未想过是会在如此窘迫的局面之下。
好在姬发的脑子转得很快,连忙跑到就近的一处地道,一脚将木制的栅栏踹坏:“这里直通午门之外,去找大司命比干先躲几天。”
有了对策,殷郊也是反应极快,一把就将姜禾推进地道里,自己也迅速跳了进去,可他心里还是担忧姬发:“放了我,你怎么办?”
姬发看着殷郊的鬼侯剑,心里有了主意:“把鬼侯剑给我。”说罢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姜禾,见姜禾依旧垂着头不愿搭理他,心里酸涩,却依旧嘱咐道,“你带着阿禾先走。”
事态紧急,殷郊也不再拖泥带水,拉着姜禾就狂奔起来,这时候的姜禾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担心,回头看向了姬发,正见他在胳膊上重重划了一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姜禾更是难过,眼泪滚滚而落,脚下步子却依旧很稳,此时此刻是搏命之时,她不能乱,否则会害了表哥。
而姬发则是忍着剧痛看向那漆黑的地道,见没了殷郊与姜禾的身影,方才放心几分,便捂着胳膊瘫坐在地上,等着来人发现。
“姬发!”来人是崇应彪和姜文焕,崇应彪第一时间就往地道查看,而姜文焕则是先看了姬发的安危,见他无碍后心中又不忍抓殷郊赴死,拉住了崇应彪的胳膊,找了个借口,“崇应彪,里面黑,我帮你找个火把。”说罢就是冲着远处喊人来拿火把。
而崇应彪则是把剑收回剑鞘,看向姬发的眼神里也满是挑衅,又一把捡起地上的鬼侯剑细细看了一番。
姜文焕的眼睛在二人之间打了个来回,忽得发现地道口处有着什么东西,再仔细一打量,正是姜禾平日里戴着的那根桃木簪子。
姜文焕心头一震,他从未想过今日这桩事,他的妹妹也参与其中,可事已至今,他也做不得什么了,便只好装作打量里面情况的样子,将那根簪子捡起默默塞进袖口。
火把这时也到了,崇应彪想抢个捉拿殷郊的头功,第一个冲进地道,跟随他的那些侍卫也同样紧随其后。
姜文焕见崇应彪已经跑远,这才冲着姬发伸出了一只手,姬发也是有些呆愣,他以为姜文焕也会和姜禾一样恨死了他,没想到他还会关心自己。
只是此刻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姬发便拉住姜文焕的手,顺着他的力气站起身来。
“跟我走。”姜文焕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附近,见再无与姜禾有关的东西出现,方冲着姬发说了一句。
ps:
1、依旧是走剧情的一章,姜王后终究还是迈出了那一步,从此以后,阿禾就再也没有护着她的姑姑了。
2、表达一下姜禾和姬发此刻见面的尴尬,小情侣刚刚吵完架,阿禾往姬发心上捅了一刀,所以两个人的状态是:姬发有愧,不知道和阿禾说什么;阿禾同样有愧,又恨姬发识人不清。
3、姜文焕已经开始为影片最后的温柔一笑,替姬发抵挡千军万马奠定基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