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凝望

亲爱的杰夫弟弟，好久不见：

不知道你接到这封来信有没有吃惊呢？

是的，我还活着。十年过去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变化呢……

十年来，我一直都在打听你的下落……但当我发现你不仅拯救了世界，还进入了「公司」后，我就再也没打听你了。

你这不是过得很好吗？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住在「罗德岛」了，不过我总是怕打扰你办公，所以从没给你写信。在「公司」工作可不容易，搁在过去你应该早就发疯了，但你却没有……

十年，我们也许都变了很多。

我在「正规军」的趣事很多，如果有机会见面，我跟你讲讲。虽然我现在已经和家训与理想相差甚远，但我不后悔。

「萨尔贡」的西部，「公司」最近在那里盖了个军工厂，雇佣了「正规军」的第七小队在那里做看守工作，而我就是该小队的队长。

有时间的话，过来看看吧，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敬上。

你的哥哥，谢尔斯。

杰夫“……”

信是被打开过的，又原封放回，和床头柜抽屉里的文件混在一起。

杰夫年初时就收到这封信了，但他只是看完之后就封存了起来，也没有写回信给他。直到埃里克在公园里为了救下露尼西娅而挡刀受伤时，他才终于肯面对这封远方而来的信。

他一度面对兵戈带来的黑暗，以为能用一己之力驱散它，殊不知比兵戈更深的黑暗来自于和平的社会而并非战场，杀人的是政客的口舌而并非刀枪，黑暗笼罩的是家人与朋友而并不只有自己……

那时，他便不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正义」二字了。

他感到有愧于父亲，有愧于这个伸张正义的家庭，便不敢去见自己失散已久的亲人。

但他还是觉得要做个了断，至少……见他最后一面。

莉利娅“我们应该快到了，你应该能在离总部不远的地方看到他们来接你。”

杰夫“……”

莉利娅“……怎么了，干嘛不说话？”

杰夫“……只是在想心事。”

（6月15日，下午4点；晴朗）

帕梅拉斯“我看到了！那边是不是目的地？”

帕梅拉斯指着远处的军营，兴奋地说道。

帕梅拉斯“真壮观啊……”

莉利娅“对，那边应该是「正规军」的营地之一，真正的总部应该也不远了。”

夕阳西下，千里烟尘弥漫，万里连营。她们凝望，商人专注于这安全的避风港，佣兵则希望这里这能实现她的梦想；但他从未注视过这片广阔的大地，他的目光只专注于那正在坠落的夕阳。

他不曾凝望，他知道这片土地不值得他凝望，也知道即使自己见证一切也无力存护它，他不抱希望。

莉利娅“约定好的信使应该马上就到了，在这里看看风景吧……当是消遣。”

莉利娅把背包里的瓶装水拿出来分给两位同行者。

帕梅拉斯“谢了，这一路差点渴死我，现在终于能畅快些啦！”

莉利娅“嗯……杰夫呢？你需要喝点吗？”

杰夫好像没听到莉利娅的呼唤，依旧注视于那缓缓下落的太阳。

莉利娅“杰夫？”

杰夫“……不了，一会到目的地再说。”

他的声音仿佛渐渐有了温度,就像寒冰在夕阳的余温下慢慢融化。

杰夫“就在这里等会吧……也让我看看这番美景。”

（大概5分钟后。）

杰克（信使）“莉利娅！”

莉利娅“看，信使来了！”

远方，几匹快马飞奔而来，扬起沙尘与烟雾。

马上匆匆忙忙的少年便是「信使」。

杰克（信使）“呦！各位久等了，我是杰克。刚刚路上耽误了点功夫，让各位久等了，不好意思哈。”

眼前这个开朗的小伙子吸引了杰夫的注意力。在他认识的人之中，他不曾记得有除了罗根之外的人会在经历战争后还会如此开朗。

开朗是好事，但被战争洗礼的人，不是得了战后应激综合症，就是直接死在战场上了，至少杰夫从未见过能笑得如此开朗、无所顾忌的少年。

莉利娅“你好，我是莉利娅。本次护送任务的雇佣兵，现在任务应该算完成了。”

杰克（信使）“了解……但我听说此行不是只有你和杰夫先生吗，那这位小姐是……？”

帕梅拉斯“哈喽！我是个商人，可以叫我帕梅拉斯。”

莉利娅“她是被我们救下来的，「黑火」劫持了她，我们顺路搭救了一把。”

帕梅拉斯“嗯嗯，而且我现在身无分文，自己在荒郊野岭里完全就是找死，他们索性就让我跟着来这里啦。”

杰克（信使）“……那这位在看风景的先生是？”

杰夫他只是一瞥，而后又转头看向即将落幕的太阳。

杰夫“杰夫•雷•伊塔，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而不是姓氏。”

杰克（信使）“好的，杰夫先生。现在咱有个小小的问题：我接到的消息是来接待两个人。所以除了我胯下的马之外，我只引了两匹马来……”

杰夫“……有什么问题吗？”

杰克（信使）“所以可能要委屈一下这位帕梅拉斯小姐，和莉利娅骑同一匹了。”

莉利娅“没事，帕梅拉斯和我都不在意。”

杰夫“不必，你们两个各骑一匹，我跟着就好。”

杰克（信使）“可是……”

杰夫“这不冒犯。”

杰克（信使）“这里路不太好走，我为您指一下路吧？”

杰夫沉默了一会儿。

杰夫“不用了。”

他再次回归了往日的冰冷。

就像这块冰从未融化一样。

杰夫“我不需要别人为我指路……我会赶上你们的，请放心。”

莉利娅“那我们走了！”

杰夫“……嗯。”

马鸣声传来，踏步的声音渐渐远去，留下杰夫一人。

远方，一架直升机飞过，它尾后拖行的维多利亚旗帜鸟瞰着人们，刺眼的「公司」标志咄咄逼人。

马蹄踏过曾被血与泪淋湿过的土地，扬起的烟尘遮盖了杰夫眺望他们的视线。微风拂过，将嘶鸣声吹向即将到来的夜晚，送向满目疮痍的荒原。

他沉默着。

他目送着太阳被地平线淹没。

他目送着渐渐远去、消失的三人，直到自己被抛下。

然后他转过身，向着血脉延伸的方向缓行几步。

他在夜幕降临时消失，没留下任何脚印。

他没留下，也留不下任何痕迹，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