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个月再进入医院,江蔓荆和柯木塱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为了庆祝他们继续社畜生活,肖亦骁还专门给两人做了锦旗,还拖上了孟宴臣把两人送去医院。看着锦旗上大大的“6”,三人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里。两人借着马上要交班的借口,迅速结束流程逃离现场。孟宴臣也正好到了该进行体检的时候,便直接去了体检中心做检查。
孟家是自费检查,因此没有花很长时间久结束了检查,在和主治医生沟通之后,到了差不多该吃午饭的点。他发信息给了许沁,想着带她出去改善一下伙食,但许沁却以忙为理由,决意要在医院饭堂解决。孟宴臣没有反对,他找许沁只是想再劝劝她,他不是不愿意放手让许沁飞出这座牢笼,而是不愿意让许沁再逃如另一处更狭小的牢笼。他和许沁在医院的楼道里穿行,却看到宋焰和蒋裕迎面走来。蒋裕很热情地和孟宴臣打着招呼,宋焰则是皱着眉一言不发。没等蒋裕说上两句话,宋焰便沉着嗓音要求早点归队,蒋裕也只好和孟宴臣他们道别。
“你,还放不下他吗?”眼前的许沁埋头自顾自地吃着饭,自从刚才偶遇宋焰,许沁就一直沉默着不怎么搭话。“没有。”许沁依旧低着头,闷闷的声音怎么听都不能让人信服。孟宴臣叹了口气,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在许沁身上耗费过多的情绪只会让他的生活一团糟乱。他已经下定决心,最后再劝这一次,如果许沁一意孤行,让这个从小被保护着的妹妹去碰碰壁也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许沁,身为哥哥,我还是想跟你说几句话,如果你能听进去,那是最好,如果不能,我也不会再强求。”孟宴臣打断了许沁沉默着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父母不可能同意你和宋焰在一起,如果你执意要选择他。你衡量一下得失,你是否愿意放弃孟家给你带来的一切,他是否能给你不输于现在的生活。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会说他什么坏话,你扪心自问,你们的爱到底能不能支撑你开心的过好接下来几十年的生活。”
许沁心里满是不可置信,孟宴臣从来都是坚决地反对她和宋焰来往。在她听来,孟宴臣说这番话似乎是态度有了松动。能过了孟宴臣这关,还怕过不了爸妈那关吗。虽说如此,但许沁还是控制着脸上的表情,木木地说,“我知道了。”然后埋头继续吃饭。孟宴臣从商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许沁的小心思,但他也不再打算揪着不放了,起身拿起餐盘,推说下午有个会,转身先走了。
等到孟宴臣再望向窗外,天色已然暗沉。城市的灯光把夜幕的底色衬得发亮,公司里的灯已经一盏盏暗了下去,秘书周景整理完今天的会议记录,起身准备离开,却看到孟宴臣独自站在落地窗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只留下一个冷漠疏离的背影。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文件,低声提醒孟宴臣记得看明天的行程。“好。你先回去吧,辛苦了。”无论何时,孟宴臣总是保持着温和有礼的模样,无论对面是谁。“咔哒”一声,周景带上门离开了。
偌大的办公楼只剩下孟宴臣一人。他走到办公桌前,蝴蝶标本一如既往的艳丽,只是没有了生命的鲜活,被死死钉在玻璃铸成的牢笼里。每到黑暗渐渐蔓延开来,他的心也渐渐被昏暗的情绪铺满。白日里,他总能用工作和会议将这些压抑的情绪挤占,而每天完成工作之后,无助和沉闷的浪潮又会变本加厉地反扑过来。他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借着酒精的作用逃避。
混杂的光线下,空气似乎也带上了醉人的酒香味。孟宴臣坐在角落的卡座里定定地看着窗外的灯火,手里的酒杯满了又空。“老板,孟总来了。”肖亦骁的专属包间里,三人正聊得火热,等到三人稍微空出的间隙里,经理走到肖亦骁耳边小声提醒。很快,三人看到了角落里的孟宴臣。“哟,孟总又在这喝闷酒呢?”肖亦骁调笑着搭上孟宴臣的肩,却被他用手轻轻拨开,“一起喝点?”孟宴臣刚想拒绝,又听到一句江蔓荆和柯木塱也在。也好,自己呆着总是会忍不住低落,至少和他们待在一起是开心的。
还没等他们进门,江蔓荆的声音就从房间里透了出来。“我要气死了!谁要去什么消防站啊,好不容易轮急诊能多学点东西。”看到他俩走进来,江蔓荆的声音瞬间就低了下去。“怎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肖亦骁自然接过话题,“总不能是说他的吧。”见江蔓荆不搭话,他又推了推身边的孟宴臣。柯木塱白了肖亦骁一眼,“能不能说点好的。”
孟宴臣其实能猜到,既然是在说医院,那自然是逃不过许沁。自从他知道宋焰回来之后,不知是不是他对许沁的感情被冲淡了,他觉得最近的许沁很陌生。不仅仅是觉得许沁生出了要逃离的念头,更是觉得,许沁身上多年来的修养和礼仪,对是非善恶的辨别能力都在一点点破碎。他开始怀疑,许沁多年以来在他们面前只是带上了虚伪的假面,像是隐忍着等待獠牙锋利的野狼。现在的他更想从别人嘴里了解许沁,而不是“身在此山中”的自己。
孟宴臣没有对他们明说,只是表示了不会介意。四人便聊起了下午医院里许沁和徐主任的争吵。
十里台消防站的新指导员向上级提出组成消防医院联合救援小组申请,刘副院长打算从急诊科派出一组去消防站驻扎。中午换班的时候,刘院到急诊科休息室里找了徐主任,但还没等他说完,徐主任就拒绝了。急诊科向来人手不够,本就是刚刚凑够三组人轮班。如果再分出去一组,万一遇上了重大事故,急诊科能快速调动的人手将大大减少。
休息室的门没关严,交班的大家都听了个一清二楚。正当他们争论的时候,许沁推门走了进去。指责徐主任只顾自己换班轻松,无非就是觉得这件事比不上在医院治病救人有意义。“你不愿意去我去,我带队去。”徐主任憋了一肚子火,又不敢正面得罪许沁,“你爱咋咋吧,规培生带两个可以,主治一个也别想走。”说完便狠狠甩上门回了自己办公室。
“然后我就要被带去咯。”江蔓荆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恨恨地喝了一大口啤酒,“那个消防站的站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来急诊号也不挂就直接往里闯,真当医院是他家了。”孟宴臣安静地听着,柯木塱则是附和着,“托你们急诊科的福,我还得帮你养细胞。”“可闭嘴吧你,要不你替我去?”江蔓荆和柯木塱旁若无人地斗起嘴来。
等到两人闹的差不多了,孟宴臣才开口,“你们都要住在消防站里面吗?”照着江蔓荆的说法,规培医生有部分是专硕,那些手上有课题的,必然会受到影响,“不然,我给你找人替一下吧?”但话刚出口,孟宴臣就后悔了。损人利己,江蔓荆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她苦笑一下,“那也没办法的事,总不能拿医院里的患者的性命开玩笑吧。换了那些更经验的医生过去才是浪费。何况,如果遇上棘手的情况急诊科医生也能跟着救护车过来,再不济我们处理不了还能往医院送不是吗。”
江蔓荆倒不是有多迫切地想要改变她要去消防站的事实,她从来都不愿意做一个特权人士。大家都要做的事情,抱怨一下也就过去了,该做的她还是会认认真真做好。“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吧,去体验一下另一种职业。经历过的总能算是一种阅历,学到的东西说不定下回就用上了。”
用柯木塱的话来说,江蔓荆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小狗,遇到什么事情总能很快调整过来,或是解决,或是接受,从不会纠结埋怨陷于其中。几分钟前还愤愤地吐槽着医院的决定,下一秒又把自己说服了。
孟宴臣突然有些羡慕,羡慕她这种乐观的能力,似乎从来没有什么能够让她一直烦恼。好像在他黑白沉闷的世界里,突然闯进了带着鲜活色彩的画家,她走过的地方都沾染上了五彩的颜色。他没有察觉到,眼前这个女孩已经吸引了他越来越多的关注。更没有注意到,自己不自觉染上笑意的眼角。只是凭着本能,不自觉地想要离光源再近一点,停留在光源旁边的时间再长一点。
手中的酒杯停留在半满的状态下已经很久,杯子里的冰块早已融化。聊到最后,话题和最开始已经天差地别。孟宴臣也被缠着说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四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到了深夜,才不舍地道了别。
烈酒的后劲让孟宴臣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强撑着吃下了解酒药,独自靠在沙发上等着药物起效。空荡荡的房子落针可闻,唯有满墙的蝴蝶标本和栩栩如生的羊毛毡小猫,可以勉强算得上是“活物”。这房子的装修极为简约,配色也是一丝不苟的黑白灰,蔓延的线条汇聚成流体般压抑的空气。孟宴臣从来没有一刻那么想要有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身边,驱散他的孤独,至少能让他突然升起的无处可去的分享欲有个出口。脑子混混沌沌的,好像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想要去追逐光亮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