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君听罢,沉吟半晌,道:“既然目前还难以看出舍身咒是否有反噬,那便先开几副滋养的方子吧。放心,我会用上最好的药,先将魏公子的外伤与内伤治好,尽量恢复健康,再做其他打算。”
杏林君走后,静室里便沉默了下来。蓝忘机面色愈发冷凝,手指骨节攥的发白,望向同样沉默不语的魏无羡,顿了顿,终究是开口道:
“魏婴,以后,再不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了。”
“这段时间,你且先在云深不知处好好养伤。就在静室与我同住。”
魏无羡愣了愣,柔柔一笑,道:“好。”
他这般应过,蓝忘机却并未有一丝一毫放松。他了解魏无羡,这人从前世到今生,从来便是那一副对自己漠不关心,毫不惜命的样子。
这般折腾了许久,外面已是一片昏黄,蓝忘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来,将静室的灯烛一一点燃了。
烛火渐渐通明,魏无羡回过神,这才好好打量了一下静室。
静室依然如先前那般,一方明净,除了必要的桌案,卧榻,屏风,书架,便几乎没有什么了。桌案边的三足香几上,依旧是那一尊镂空白玉香鼎,香鼎飘散着轻轻袅袅的烟雾,闻着和蓝湛身上的檀香如出一辙。
折屏上工笔绘制的流云缓缓浮动变幻,四面的门扉都开了半扇,穿堂风吹在身上,十分沁人心神,四角的白色绣淡蓝纱幔被风吹起,别有一番清新雅致。
静室就如蓝湛这个人,清清淡淡,温暖熨帖。这里对于魏无羡,仿佛是一处港湾,在他每每疲累之际出现,令他一待在此处便忍不住地想要卸下心神。心神一松懈,魏无羡便感到全身的骨头如同泡过温泉一般酥软,他半是懒散地从软塌上起身,挪到蓝忘机身后的地板,接着向后噗通一声坐在了地板上。
“魏婴?”
蓝忘机转身瞧去。那人此刻仿佛没骨头似的半躺在地上,身上的黑衣铺散在静室冷凉的地面,仿佛开了一朵墨笔勾勒的花。蓝忘机面色比方才更冷,刚刚才说要这个人爱惜自己,他却能转眼便抛诸脑后。
“胡闹。”
魏无羡感受到蓝忘机的眼风,这才想起刚刚他答应了什么,嘿嘿一笑,一下子便坐了起来。
“蓝湛,我是真觉得这么躺着比在床上舒服……”
冷冷的眼神又扫了过来,魏无羡讪讪刮了刮挺翘的鼻尖,呐呐道:“蓝湛,我起不来。”
蓝忘机闭了闭眼,叹出口气。他朝魏无羡一步步靠近,魏无羡身子禁不住向后挪了挪。他作恶的心思忽然冒出来,若是他就是死赖着不起来,蓝湛会怎么样?直接把他拽起来扔在床上?
蓝忘机靠近魏无羡,伸手从床下的储物箱中拖出来一张软垫:“稍抬起来些。”
魏无羡依言用两条胳膊向后撑起身子,将腰臀轻轻抬起,双眼看着蓝忘机将那软垫塞到他身下。
“若是喜欢这么坐,记得以后垫上。”蓝忘机在魏无羡耳边轻声道。
这样的姿势,似乎便将魏无羡整个人包裹在怀里,蓝忘机瞳眸微微颤抖了几下,终究从那人身上撤离了。
魏无羡垂下头,神情亦有些不自然,他点了点头:“知道了。”
顿了片刻,像是有意岔开话题,他立刻像刚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淡声问:“蓝湛,有酒吗?”
蓝忘机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别的话,沉默着走到香鼎旁的一块地板,弯下身将那地板“啪”地撬开了。
魏无羡斜眼一看,紧接着惊道:“天子笑?!”
那块地板下竟堆满了几十坛圆滚滚黑漆漆的小坛子,散发着独属于天子笑的阵阵香气。
不过片刻,魏无羡便回过神来。他笑道:“蓝湛啊蓝湛,想不到一别经年,十六年过去了,端方雅正的含光君居然在静室的地板下藏酒,你可别说是我带坏的。”
蓝忘机嘴角也微微翘起,并不接话,一手从中拎起一坛,递给魏无羡。甫一拿到这小小的坛子,魏无羡便嗅到了浓郁的酒酿之气,这醇厚的香气,恐怕至少藏了十年有余。
难不成,这些酒十六年前便藏在这里了?
魏无羡脑海中冒出这念头,但却觉得并不突兀,似乎他隐隐间便早已料到是如此。细想来,蓝忘机自他重生之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也不与他针锋相对,虽然依旧是一贯的清冷,却也不似从前那般冷言冷语。
结伴查案的这段时间,他与蓝忘机几乎日日一起,蓝忘机对他的日常一应事务俱都亲力亲为,堪称细致入微,更不需提他一路对自己的诸般相护。
他一直都知道是因为蓝湛的愧疚,果不其然,蓝湛醉酒之时亲口对他说:
“我有悔,不夜天,没有和你站在一起。”
可眼前又立刻浮现起今日蓝湛将他带回云深不知处前的驻足不前。
魏无羡心间猛地蹿起一股无名的烦闷。他一把拍开封泥,将酒液大口大口灌入嘴里。一旁的蓝忘机一窒,一把握住魏无羡举酒的手,顿了顿,低道:“魏婴,你身上有伤,不宜多饮。”
魏无羡依言放下了酒壶。此时,夜色已完全透黑,魏无羡歉意一笑,对蓝忘机道:“蓝湛,快到亥时了,你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