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曲水流觞席，菜肴果品皆在水池中流动，宾客散坐在水池两岸，随意夹起珍馐美味，倒有现代转转流水席的意味，只是在就餐环境和菜肴餐具上更为讲究。
流水席两侧大约十一二人，允炆和小玩子作为东道主，居首位，秦王在宾客中地位最尊，居宾客之首，其下还有惠王、代王、谷王等几位王爷，以及小曹国公李景隆等权贵子弟，只是因为朱棣尚在前厅，宾客不齐，尚未开席，众人也只是用着瓜果点心，闲聊作乐。
楚楚在一旁侍女的服侍下入了席，因天气炎热，刚才一番走动让她玉靥红润，口舌干燥。见一碟子紫金葡萄流到眼前，她玉指轻抬，拿起象牙小筷夹起一只放入口中，朱唇微嚼，葡萄酸甜的汁液在口中流泻，入了喉咙。她满足地笑了，又缓缓放下筷子，拿出袖中的兰花丝帕，擦了擦嘴角。
这优雅的动作一气呵成，看她仪态大方，气质出尘，应当是有过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可仙仙郡主出身不高，她的师姐想必也一样，那她的姿态和气质又是谁培养的呢？众人对这位柳姑娘多了几分揣测。可听说她从燕王府来，皇长孙又对她礼遇有加，想必背景不小，席上的宾客也不敢贸然打听。
宾客的顾及不耽误秦王的好奇心，他本性憨蠢，思虑不多，美人在前只凭着性子使然，且近来因烤鸭之事与小玩子交好，对她的师姐也多了些关注，见小玩子和允炆在一旁商量宴席之事，逮着机会就提着酒杯上前交际着，圆碌碌的大眼睛在楚楚身上打量，不怀好意地搭讪着，“小娘子姓甚名谁，怎么称呼啊”
念及他是诸王之首，地位尊贵，且是朱棣的兄长，楚楚起身翩翩行礼，温声细语，“小女子姓柳，唤如眉，秦王殿下称我柳姑娘便是”
秦王喃喃念了一句“柳如眉”，突然高声欢呼，“这个名字好!听起来就雅，你跟我师父一样，人美，名字也好，是个有福之人。今日能在郡主府相见，你与本王有缘分啊”
楚楚被他咋呼得吓了一跳，但看到他笑得蠢萌，她料他为人不算聪明，只是有些好色，稍作应付便是。她故作人畜无害的单纯模样，抿嘴一笑，“是吗？真是巧了，燕王殿下也说我的名字好，也说我与他有缘……”
秦王一愣，脸上笑容僵硬，这风月场上撩妹的手段竟然让老四先用了，他着实没想到，支支吾吾道，“老四…老四也这么说？”
楚楚点了点头，笑着扭过头去，抽出花瓶中的一株莲花独赏，这莲花上沾着席上的池水，水润饱满，亭亭玉立，清雅芬芳，恰如眼前的女人，中通外直，香远益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话说到这份上，秦王再蠢笨也知这丫头与他的四弟有莫大关联，他虽好色，也有些底线，兄弟的女人是不能动的。他清了清嗓子，挤出了大大的笑容，缓解着尴尬的氛围，“英雄所见略同嘛，老四跟本王是亲兄弟，心意相通啊哈哈哈”
“柳姑娘确实与燕王殿下有缘啊，要不也不会以清白之身寄住在燕王府这许多日子……”，秦王刚溜走，李景隆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插话，眼神中的精光盯得人发怵，与那日见到的意气风发的儒将书生反差不小。
楚楚一时没反应过来，李景隆已上前从她手中的莲花抽中，上下仔细看看，若无其事地说道，“柳姑娘把这株莲花放手里把玩半天了，想必爱得紧，只是需小心点，别脏了手。世人皆言其出淤泥而不染，但是在淤泥中久了又怎会一尘不染呢？你看，这根茎上……”
他像模像样将莲花的根茎托起，一块不起眼的泥巴沾在上面，在池水中泡了许久也未除去，他这番话像在说荷，又似乎意有所指，言语晦涩又带着敌意让楚楚心里不舒服。
不待楚楚驳斥，男人熟悉的声音响起，“曹国公真是观察入微啊，连这点泥巴都躲不开你的慧眼，可见曹国公是个洁身自好之人，不仅严以待己，更严以待人”
李景隆回头看到朱棣迈着四方步，端得四平八稳，不怒自威。到底是心疼自己女人了，可若真疼她，又怎会让她不清不楚地跟着自己，连个名分都没有，他冷笑着摇了摇头，“九江是个红尘俗人，自然免不了连污带垢，所以也有自知之明，从不敢自命清高，不如那些道貌岸然之徒……”
他言语中的讽刺楚楚终是听明白了，她拉着身旁待发怒的男人，摇了摇头，示意朱棣不要去计较，自己则坦然一笑，“多谢曹国公提醒，小女子铭记于心，只是我觉得这莲花根茎上带着淤泥也没什么不好，若无这淤泥的养护，又怎会有这鲜艳欲滴的花儿？世人嫌这淤泥肮脏，也不过是观其表相，自以为是，其实洁与不洁又岂在这副皮囊？”
李景隆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楚楚又笑盈盈地补上一刀，“就比如曹国公您出生名门，生得龙章凤姿、冠面如玉，得皇上器重，平步青云，我想也不是如外界所传，皇上因为您的家世和长相而偏爱，而是因为您的才华和品行，您说是不是？”
“你……”，李景隆被戳到痛处，气急败坏，脸色涨红，指着楚楚，怒不可遏，“好一张伶牙俐齿，原以为姑娘是个温顺老实人，倒是九江看走了眼”
看着被自家女人怼得哑口无言的李景隆，朱棣轻蔑一笑，故作理中客，“九江啊，大丈夫胸襟广阔，何必跟一个闺房女人一般见识呢？柳姑娘也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李景隆有苦说不出，有气不敢发，强忍着拱手行了个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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