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干净的双眸里不该有她这个肮脏的人的,这个女孩本该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的。“阮阮。”她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嗯?”阮倩像是听见了,回应了一声,却没听到下文,“……”许是她听错了。
阮倩一直在等待着,等待慕妍的解释,大抵她有她的苦衷吧。可慕妍只是盯着窗外的落日,痴痴的出神。
思绪越飘越远,慕妍的回忆开了闸门,再也收不住。
两年前慕妍才知道,本不富裕的家庭是如何承担起那昂贵的医药费的。母亲四处向人借钱,为了给她治病,手中的针线活也不曾停歇,只为了做些衣物,将其售出,补贴家用。父亲起早贪黑四处打拼,一天四份工作,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五个小时。一屁股的债,所幸的是五年前那场手术还算成功,只是吃了些年的药维持这副残破的身体。可是那笔费用,父母亲至死都没有还完。
那天,债主找上门来,一阵谈话后因得不到足够多的钱,竟发起火来,他们抄起茶几上的茶杯向她的母亲砸去。在她的尖叫声中,母亲被砸中了头部,鲜血流了母亲一脸,碎片扎进母亲的额头,血淋淋的。
慕妍永远都忘不了那天,父亲不在家,母亲死死地护着她,嘴里不住地向他们求饶,“求求你们,再给我们点时间吧,我丈夫还在外打拼,孩子还在吃药,发发慈悲,钱一定会还给你们的,家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你们要拿就拿走吧……”
可是回应她母亲的只有拳打脚踢。她尖叫着跑了出门,找人,找人,谁来帮帮我们……往日邻边的住户此时紧关着门,没有、没有一扇可以敲得开。只有一扇窗突然打开,里面探出一个头,是张家的小姐,她只说了句,“我帮你们报警了,只能帮你到这了。”便匆匆合上了窗。
快来啊,快啊,慕妍疯了一样跑回家,那些人正要走,母亲已晕厥在地上,都是血,屋子凌乱,到处都被他们搜刮过。他们看了她一眼,领头的低声说了句:“快走,这个小娘们应该报警了,警察来了就麻烦了。”说完还啐了一口口水,转身就走。
慕妍抱着母亲,看着他们离开,却没有勇气追上去栏住他们,她知道,她做不到。警察来了,还有救护车,她的母亲被送往了医院,而她,进了警局做笔录。父亲在接到医院的电话后放下手上的工作,不顾上头的呼喝,匆匆赶往医院,因此丢了工作。
在父亲赶到时,手术室门前只有不断徘徊的慕妍,两个警局派遣的警察在安抚慕妍的情绪。“手术中”的红色大字格外地醒目刺眼,父亲缓缓走过去,将慕妍搂在怀里,警员识趣地靠边站着,不打扰他们父女俩无言的慰籍。
手术室的灯总算灭了,白褂医护人员从里面走了出来,“谁是病人家属?”“我。”父亲答。“很遗憾,但我还是必须告诉你这个事实。”口罩下的脸看不出神情,但她想,医生应该早已看惯了这类事情。他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病人身体骨折十四处,其中有四处粉碎性骨折,骨头接上了,但后期恢复行走的希望渺茫,并且病人如今昏迷不醒,当前处于植物人状态。生命危险目前倒是没有,随后会转入普通病房,你们可以探望。另外,前台费用交一下。”他离开了,留下慕妍和她父亲站在原地。
两名警察同情的目光向他们投来。后续的事情照常进行,母亲却没醒来过。父亲的背一天天地弯了下去,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她辍学了,家里已经没有钱供她上学了,母亲的住院费都是父亲拼死拼活才勉强凑上,一整天来她只有两个小面包和一杯水,而她父亲,她没见过他吃东西,每当她问起,他只是回答说:“吃过了。”
父亲的身体垮了。慕妍看着他日益消瘦,直到有一天,他倒在了工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父亲的噩耗传来,母亲因断了费用而被移出病房,慕妍的世界塌了,她只剩一个人了,她知道母亲醒不来了,但她无比希望上天能可怜可怜她的母亲,别这么残恐夺去她的全部,但愿奇迹出现,让母亲醒来是她唯一的愿望了。
她带着父亲留下的所剩无几的钱回到了那个弥漫着血醒味的家,母亲被她安置在床上,警员离开了,而那些害她母亲的人,进了警局。却在几个月后,被无罪释放了,理由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无罪……他们的罪恶被无良的社会埋没,是,他们家确实欠了人家钱,可如何大的罪孽要将她的母亲打成这样……大抵这世上不存在什么正义吧。为了生存,她四处奔波。母亲失去营养液维持生机,彻底地离开了她,再也不能睁开眼。她将父母的骨灰盒放在一块,摆在小桌上,拜了又拜,无声的泪水染湿了天空,下起淋沥的小雨来。
出租房已经到期了,家中早已被搜刮过,什么都没剩下,房东看她可怜倒也没向她索要赔偿,只是不愿再让她居住。小小的屋子里,只有她那几套旧衣服和快过期的一块面包,慕妍将它们放进小箱子,寻了块布包裹着两个骨灰盒,一块放了进去。兜里揣着所剩无几的铜板,她抱着小箱子,在大街上流浪。
那几个月,她什么都做过,偷小贩掉落在地上的食物,采路旁树木未熟的果子,和小狗抢吃的,与乞丐一块流落街头乞讨。睡大街,翻垃圾桶,她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