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语文书被她亲手扔到地上的那一刻起,江折鹤就预见了自己的死期。
她看着面前空白一片的默写本,又瞧瞧周围低头奋笔疾书的同学们,也非常想在本子上写点什么。
奈何知识不进脑子,笔尖停在纸面,留下的只有一个小小的晕开的墨团。
实在令人叹惋。
江折鹤伤春悲秋了一会,默默把本子翻到最后,开始画起丁老头,假装自己写的很认真。
偷偷抬头看一眼,教他们语文的老李坐在讲台上,左手端着保温杯,右手在划手机。江折鹤猜他在刷抖音,因为老李一直在往上划。
夏季闷热,教室里总有股挥之不去的古怪味道,更惹人心烦。见老师沉迷于短视频,无心留意底下一帮躁动不安的学生仔,江折鹤戳了戳她的同桌,做贼似的低声问人家:“好同桌,能不能帮我开个窗?”
同桌夏惊蛰板着一张脸,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江折鹤见她无动于衷,便一歪头,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对方看。看了一会,她发现夏惊蛰脸颊泛着粉红,于是又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你看你也很热嘛,就把窗户打开呗,反正也就是伸手的事。”
夏惊蛰是好学生,好学生上课时从来不说话。少女只低头写字,垂下来的发丝遮住她干净柔和的侧脸。
怎么不理人呢。江折鹤撇撇嘴。
她们俩座位靠后,正方便搞点小动作。江折鹤望讲台上望一眼,确认安全后干脆微微站起身,想越过夏惊蛰去开窗。
鼻尖擦过她好同桌的发顶,江折鹤闻到了很淡的香气。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很好闻。
五分钟后,江折鹤开始后悔这个决定。
原来夏惊蛰不愿意帮她开窗,不一定是因为嫌她烦。
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扇窗户,推拉时会发出如猫爪黑板一般刺耳的响声。
这声音响彻全班,老李抬起头,就将江折鹤抓了个现行。
“干什么呢,”他呵斥到:“江折鹤你写完了是吧,那待会你的默写我亲自改。”
江折鹤:“...”
大可不必。
她看了看自己本子上的凌乱的墨点,想。
有的人活着,她已经死了。
语文书就被丢在座位旁的过道上,江折鹤只恨自己没有练就用脚翻书的本领。头顶上的吊扇呼啦呼啦转着圈,江折鹤感觉自己的脑子也被转成了浆糊。
怎么办呢。
俗话说得好,上帝在关上门的同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正巧,窗户就在她的右手边,江折鹤转头,看见了窗户,以及窗户边全班第一的同桌。
“夏惊蛰,好同桌,”她又开始做贼,怕老师听见,又怕夏惊蛰听不见,还特地把凳子往人家那边挪了挪:“你会背《滕王阁序》吗?”
明知故问。江折鹤在心里吐槽自己。
夏惊蛰这回没再装哑巴,她摇摇头,声音清浅,但是冷漠无情:“不会。”
江折鹤:“...你看着你写满的默写本再说一遍?”
“嗯,不会。”
江折鹤再看夏惊蛰的脸,总觉得她眼睛里写的有字。仔细一看,原来写的是“没戏”
行吧行吧。
“小气鬼。”她说。
夏惊蛰只当没听见。
傍晚六七点,霞云布满天空,深蓝与玫红交织在一起,像隔壁美术班的同学画出来的油画。余晖透过玻璃窗,洒在江折鹤的好同桌身上,勾勒出她的发丝衣角。
夏惊蛰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太阳穴上一颗小小的黑痣。
江折鹤把头扭过去,嘴角偷偷上扬。
最后交上去的默写本上面,只写了短短两句。那是江折鹤核桃仁大小的脑子唯一能回忆起来的两句诗。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