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醒来时身处虹园,虹园是她的寝院。
屋内点燃的紫檀香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宋舞撑着胳膊爬起来,身上早已换上了新的袖裙,头发也显然被人仔细清洗过,带着淡淡的栀子香。
“王妃,您醒啦,怎么起来了?”
阿月姑姑一脸焦急地端着木碟子走来,碟子上放着碗乌漆麻黑的汤汁,沐云儿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他们中原的汤药,刺鼻的难闻。
她最讨厌喝中原的汤药了,又苦又涩,不像西凉的奶汤,嗅上一气,都是奶香的甜。
“快躺下,宫里的太医都说王妃体虚,要好生调养。”
阿月把碟盘放到一旁,要扶宋舞躺下,谁知宋舞不肯,反而紧紧抱住阿月的腰,委屈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一滴又一滴。
阿月姑姑今年三十五岁,早在如花的年纪便进了宫,照顾着青云宫的公主公子哥,也就三年前,宋舞和顾轩逸刚行完婚宴,应召入宫给东离皇主请安,这才遇见了阿月。
阿月至今未嫁,刚见她时清禾郡主因多年痨病薨逝,作为北麟皇主最疼爱的公主,更是下昭让侍女陪葬,扬言郡主生来怕黑,要有人陪,这不是北麟国的特例,但当沐云儿看到一个山头高的陵墓里塞进了一个又一个如花的少女,内心十分震撼。
她怔然立在那座名为储运陵的陵墓前,双脚如灌了铅般重,迈不开步子。
前面带路的李公公,夹着嗓子喊着:“去去去,别挡着锦寒王和王妃的路了,都让开!”
还未进陵的少女惊慌地四处散开,给他们让出大道,这些少女大多都是和宋舞一般大的年纪,甚至有的比她更小,脸上还带着稚嫩和初长成少女的羞涩。
“王爷,王妃,您们请!”李公公笑眯眯地弯腰带路。
“为什么要她们陪葬?”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李公公更是“啊?”了一声,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自古都是少女陪葬,无须质疑。
顾轩逸听罢眉头不易察觉地挑了挑,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看了眼那些少女,然后牵起她的手:“王妃,皇上还在等着,我们要走快点了。”
声音极低,只有她听的到。
早在来和亲之前,宁霞姑姑就告诉过她,中原有很多规矩,有些话是不能乱讲的,她若是来了东离,唯一靠得住的便是夫君,听姑姑说她在东离时见过顾轩逸,小小年纪便是少年将军,很是厉害。
姑姑的话不会错,沐云儿抬头看着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点了点头。
只是心里想到那些姑娘,那么好的年纪就要死了,要是放在西凉,会让多少西凉男儿心动,宋舞就气不打一出来,中原人真不知好歹,于是就开始诅咒起这一切的来源。
哪知一个不留神,嘴巴就先动了。
“你们国君真不是个人!”
声音不大,可同行之人听的清楚。
李公公赶紧“哎呦”一声,“小公主啊,咱这不比西凉,您现在是锦寒王妃,也就是我北麟子民,怎么能随意悱恻皇主行径?哎呦喂…这这这…”
宋舞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小手立马捂住嘴巴,两只桃花眼瞪的老大。
他们国君那么坏,好狠毒,少女都要被他活活弄死,我这才刚骂了他不是人,不会把我杀了吧。
顾轩逸看着她的模样,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没有责怪,只是帮她打着圆场。
“李公公,西凉公主刚来东离,有许多还不适应,还请您多担待。”
李公公几句不敢当,随即便又上路了。
宋舞至今还记着,初秋的风微凉,在去见北麟国君的路上,一个男人长的俊俏,虽不比西凉男儿体型魁梧,但他笑起来好看,会向着她说话,夕阳洒在他们身上,让她一霎那觉得在这异国他乡的陌生皇宫之中,好像真的不那么害怕。
可殊不知她自以为的依靠,却在今后的三年时光里,一步一步,残忍地把她推进深渊。
第一年,锦寒王迎娶了西凉的小公主,她有一场盛大的婚宴,是当今东离国君做东,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许多名门闺秀都对她十分羡慕。
第二年,婉雅郡主以死相逼,闹了三个月,国君无奈赐婚,于是,锦寒王府多了个女人,而她多了个妹妹。她也过的并不开心,郡主从小娇生惯养,常烬燃在她身上本就不多的注意力,在那之后更多地转向了郡主。
第三年,京城东门开了家酒肆,酒肆里有西凉特有的烈酒,她因有日无聊偷溜出府,在那里她遇见了一个女子,该女子整日一身西域舞姬装扮,性情豪爽大方,她们成了至交好友,于是她便时常往酒肆跑,在酒肆里躲清闲。
可好友却在今年三月全城通缉,最终被御林军抓获,惨死在东门城…
那日夜里她像往常溜出府,刚到东门街,就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御林军包围了整个酒肆,带头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结发夫君常烬燃。
他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狠厉,一声令下,所有的御林箭齐发而出,带火的箭头射到木制的楼房,顿时酒肆浓烟大起。
“快救火!救人啊!别射别射!”
她冲到他面前,想让他停下,可他却冷冷地让顾林拦住她,继续令人放箭。
整个酒肆快要被火光吞噬,她想到阿晴还在酒肆里,顾不得其他,挣脱掉顾林的束缚,毫不犹豫地冲进酒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