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小黑默闻浴室传出的嘀嗒水声,尝试放空自己过分吵闹的思绪。窗外雨声在檐边敲出节奏的韵律,偶尔有汽车急驰而过,惊起一片水声,小黑捂起耳朵。
风掀起的纱幕带走雷光阵阵,它们有时很近,有时也很远,撕裂的时空仿佛能在汇集中交融。
小黑看到了,那双凝雾的翠色瞳眸看到了,雨,是鲜红的,源源不断地下,它们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小黑!”
小黑冷极了,被无限伸来的手烫到哆嗦,他毫无反抗地被无限晃着肩膀。血液开始复苏,小黑在心跳下震耳欲聋,他突然清醒。
有温度的臂膀,与他如出一辙的沐浴露香波从上到下将他包裹在母亲的怀里,安稳的心跳在耳畔传响。他的呼声滚烫,与那雷鸣一同彻进他的心底。
小黑怔愣地摸索他的眉骨,从发梢滴落的水和他一张一合的唇。
有人在呼唤我,小黑阖上眼,他的身体不再发抖,倚在无限余出的肩头,他郑重地下床,对无限鞠躬。
“谢谢老师。”小黑又恢复到以往狡黠的样子,他的眼珠在投入白昼的灯光下亮亮的,“不过我可不会这么快认可老师的。”
“那就在以后下雨的时候,都邀请老师来做客吧。”
小黑没有回答无限的话,在无限看不到的地方,那双翠眼露出一点笑意。
才不要呢。
28.
房间虽小,但客卧还是有的。小黑抱了床空调被塞给无限。
他突然想说点什么,对上无限的眼睛又百般推脱,他不想承认无限于他的认可,也不想暴露隐秘在心跳惊鸿一瞥的诧异。
小黑最终无言,他避开那双纯澈的蓝,闷着头把被子丢到床尾。
无限意料之中地伸手拦下他,似乎要说些什么。小黑转开头,俏皮地打了个哈欠,眼角下出几滴翠色的泪花来。小黑知道,无限最会心软,便取巧用些带困意的话尾向他晚安。
“我困了,老师。”
小黑轻捏他的衣袖,无限穿的是小黑的棉质T恤,只穿到手腕偏上的距离,空出一点缝隙晃荡着。
小黑看得出他的欲言又止。
随即,无限很深地叹了口气。
“晚安,小黑。”
29.
早晨是被闹钟叫醒的,一条裂缝横亘其中的闹钟尽职尽责地在小黑耳边叫着早。小黑半眯着眼掀了盖得乱七八糟的薄被,一骨碌从床上蹬起,差点要牵连到那只无辜的闹钟。
零散的白发在头顶乱糟糟的反卷,像顶了一只毛发旺盛的绵羊云,睡衣还半拖半垮地在肩头挂着,灯也没开,小黑凭着对房子的熟悉拖着鞋跟撞进浴室。
但他似乎撞在了柔软的棉花里,小黑趔趄一步,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睛眯开一条缝,灯光刺眼,小黑的眼睛都快合上了,他从缝隙里隐约间视见一抹不该出现在浴室里的蓝。
无限只是在洗手,清凉的水漫过他昳丽指骨,一滴一滴滑落在翘起的水池边缘,漫过灯光笼罩的薄雾,溅起些五彩的飞沫。
但此时,那只手正揽在小黑腰后。
“抱歉。”无限很快拧上龙头,放开堪堪维系平衡的手。他不知该如何道歉,只侧了身从卧室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校服放在小黑跟前。
但小黑与他所想完全不同。
怎么办?我的头发还是乱的,衣服也没穿好,老师会怎么看我?我都忘记家里还有另一个人了……
小黑终于在泼了自己一捧冷水后悠悠清醒,凌凌散乱的发丝堪称一场植物入侵的灾难,攀延的枝蔓纠结盘踞,毛躁的用手指都梳不开。
小黑对上镜子里愈发慌乱的发梢只好作罢,早饭的香气从浴室虚掩的门缝探进一点属于家的味道,白绒绒的脑袋偷偷摸摸嗅着肉包和牛奶的醇香靠近餐桌。
嘴角白沫还未洗净,小黑恰好对上无限眼角噙的一点碧蓝的笑意。
“小黑,我先走了。”
无限从桌边绕过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衬衫长裤被他一丝不苟地套回合适的位置,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微微向小黑颔首。
小黑怔愣地随无限点头,他思虑片刻,脑海里又蹦出几个字,他便不经思考地把它们说出了口。
“快点回来。”
那是属于家人的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