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刃精光（二）

柳将军面色沉着，却盖不住眼底的悔恨：“到底是我识人不清，若非许内官派人悄悄送信，我到现在也还蒙在鼓里。你和柳翰赶紧带着千姝走。”

“那你呢？”

柳将军摇了摇头，沧桑镌刻过的脸尽是失望：“生死有命。你们赶紧出城，不到妙音观决不能停脚。”

那晚大雨倾盆，电闪入昼，雷鸣轰耳，柳千姝于混沌之间被母亲带走。

弟弟柳翰焦急赶马，马车也颠簸的厉害，受不住疼痛的柳千姝几近昏死，却赶胎大难产，额角布满细汗，嘴唇也泛白，虚弱不堪就快要气竭的样子，她紧握着母亲的手：“母亲……”

母亲安慰着：“没事的！就快到了，好孩子，再忍耐下。”

柳母话音刚落，外面便有走马踏雨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冷箭‘咻’的一声穿进马车，外面刀兵四起，传来阵阵斧刃劈开人的骨肉的声音。

柳母见状叫车夫停下，带着稳婆将柳千姝抬下车，摸着黑将人藏到了不远处的山林里。

隐约间，柳千姝看到弟弟和舅舅与官兵厮杀再一起，黑暗之中，官兵离自己也越来越近。

柳母停住脚步长叹一口气，抓着丫鬟和稳婆的手嘱咐道：“向北不出十里便是妙音观，你们将小姐送到那！到了妙音观，就安全了。”

“那夫人您呢？”稳婆不安的回问道：“您不同我们一道走吗？”

柳母刻紧眉头，将稳婆的手重新放到了柳千姝的身上：“我去引开他们，否则咱们谁也走不了！”

“母亲……”

柳母闻声，转头将自己的一块帕子塞进柳千姝的嘴里嘱咐：“乖孩子，无论多疼，无论等下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吭声。一声都不能！咱们柳家世代的清白，只要有一个人活下去，便还有希望，便还有人能还你父兄公道。你必须活下去！”

说完，柳母便毅然决然的冲进雨里抽出利刃砍断绑马的缰绳，翻身上马迎着官兵的砍刀跑去，官兵见是柳夫人，奋起直追，迎着灰黑夜色跑上山坡。

柳千姝亲眼见到母亲被一只冷箭穿了后心，弟弟和舅舅也在刀劈斧砍之中倒下。母亲的眼睛死死盯着柳千姝藏身的方向，直至一柄大刀砍掉了她的头颅。

那官兵提起母亲的头颅欲将回去领赏时，别在母亲头上的一朵菡萏珠花落到了地上。

目睹一切的柳千姝终究昏死了过去。

稳婆记着夫人的嘱托，待官兵散去后连同丫鬟杳杳将柳千姝抱到妙音观，当晚柳千姝便生下两个男孩。

眼见大小姐奄奄一息，杳杳决意抱着其中一个男孩回到雍京。

……

五年后，南苑乐坊换了班首，也换了头牌娘子。那娘子随着一顶装红帷软轿而来，名为菡霜，是菡萏珠花的‘菡’。

菡霜娘子精通音律，又会剑舞，才貌双绝，面容竟还与当初柳府大小姐柳千姝有七分相似。

而这位菡霜姑娘，才与当今圣上唯一的皇叔裕王殿下，艳游奉江。

那日光景，震荡雍京。

三层画舫船穿江而过，围在梁柱上的红纱帐下，隐约衬着一双皙白纤长的手臂，攀附在裕王楚曷的肩膀。

春风吹开了绕在梁柱上的红纱帐，人便不小心看到了菡霜姑娘正跨坐于裕王殿下的腰间，青丝微散拨乱于耳畔，双眼半眯微红且狭长，似乎沉醉于梦中不省人事。

人亦惊叹于这位名冠雍京才貌双绝的头牌娘子，也惊叹于皇室王亲，光天化日，学起勾栏瓦舍的下贱勾当。

菡霜看向北岸，眼底藏寒，眸中映出了一个高大而精瘦的男人身影。那男人也顺着纱帐掀开的一角，死死盯住那位千金难求一见的菡霜姑娘。

那人，正是孙泽。

孙泽望着那姑娘，无论身形还是容貌都很陌生，却又熟悉得很。至于到底是谁，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