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竹卿目送着德妃离开。她心头不禁一颤。
母后……
她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母后的。
她记事得早,自她生下来起,她的母后就对她特别冷淡。十七年了,她的母后从未主动同她说过话,也几乎不回答她,对她视若无物。她时常会想: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能和寻常人家一样同父母相处?
十七年里的无数个深夜,她心中沉默的叩问震耳欲聋。
那些念想一直萦绕在她的内心,解不开,散不去,像迷雾将她困住,走不出去。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渐至绝望。
此刻,豆大晶莹的泪珠渐次低落,她抱着双腿,把头埋进去,小声地哭起来。没哭多久就听到脚步声,才赶紧拭泪停止哭泣。
她看见来的人是绍节,端着盘菜,放下然后掀开盖子,是一盘正冒着热菜的鲜蘑菜心。后面还跟着几个厨师厨娘,一人端着一盘菜,没多久菜就上齐了,众人站得整整齐齐的,准备一同告退。徐竹卿看着一桌丰盛的菜,想到就她一个人吃,顿时没了食欲。
她淡淡道:“这么一桌我也吃不完,反正待会吃剩的还要留给你们吃,不若就多搬几个椅子过来,大家一起坐着吃吧。”
绍节小声提醒道:“公主,这不合规矩的。”
她依然坚持:“添碗筷,把门关上,出了事本宫担着。”
饭桌上,大家一言不发。
见状,她从五香酱鸡里夹起一块肉给身旁的厨娘:“张娘子,吃块鸡肉,这些年辛苦了。”
“阮娘子,你爱吃的鱼肉,尝一尝可还可口?”
阮娘子笑笑接过。
“张庖丁,今日天寒,你身体又不好,你近日多吃些羊肉,不够本宫再去请父皇。”
张庖丁推辞:“公主,老奴如何承当得起啊,这羊肉是北銮送来的上品,贵妃娘娘那都没多少呢,都是陛下送您补身子的。公主吃吧。”
她坚持:“羊肉性热,其实不利于本宫的伤,张庖丁做事向来认真,当得起。”
张庖丁满脸感恩,接过。
然后她给每个人都夹了菜。大家表现得并不热情,不是因为等级身份,而是心疼。这一年,大家陪着她度过了十分艰难的一年。这些人,都是从她小时候就跟着伺候的人。徐竹卿没什么架子,徐鉴廷平时总忙,疏忽了她,赵漪柔又不爱搭理她,哥哥姐姐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小时候就跟着这些现在一起吃饭的人一块呆着,十多年了,他们似乎相处成一家人了。大家似乎都在心里默认这是一顿散伙饭。
徐竹卿放下碗筷,平静道:“大家面容凝重,不苟言笑,本宫清楚大家都很想知道自己的去留。本宫也知诸位这么多年来照顾本宫的饮食起居废了不少心思,本宫心里也一样,很感激你们。但本宫想做一个是非分明的人,本宫就是想问,你们谁是张良静的人?”
各位闻言,纷纷跪下,大声喊道:“奴不敢!”
徐竹卿长舒了一口气,面色依然平静:“各位不必惊慌,你们都是陪着我长大的人,大家于我而言,是家人。方才德妃娘娘过来,说着急回去处理下人的事,大家都了解德妃娘娘,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张良静爪子。张良静极冠盛宠,在各宫安排眼线不是难事,如果张良静的耳目在你们之中,只要与本宫承认,本宫保你善终。大家应该也知道了和亲的事,此行山高路远,渺无归期,你们跟了我多年,回去好好想想去处然后告诉本宫,本宫不会亏待你们的。”
那些人仍跪着不起。
徐竹卿略微一惊,问道:“你们怎么一动不动的?都起来说话吧。”
众人坐下。
张娘子率先答道:“殿下,奴婢和他们愿随您前往东昭。”
“你们因为我已经错过了出宫的最好年纪,若我把你们带离故土,我很愧对你们。我可以安置好你们,让你们自己好好营生,扶明宗也会暗中保护你们的,这样,余生平安顺遂,不好吗?”
“那年雪夜,您独自一人带着受罚的奴才去御膳房偷东西吃,还一力承担所有责任,被贵妃娘娘责罚。那时奴才便决定,不论公主以后处境多难,奴才一定会照顾好您。这么多年公主把我们保护的很好,如今也没有离开公主的道理。”
“公主,奴婢们也不放心您孤零零地去这么远的地方,不论艰难,您让我们一起跟着去吧。”
她思索了片刻答应了:“既然如此,你们回去准备准备吧,家里人那边有要帮忙的,尽管跟本宫说。本宫吃饱了,自己一个人出去转转,你们慢用。”
“恭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