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可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好极了,虽然脊背上依旧是茫茫的刺痛感,但他却在火热的皮肉间感受到了一丝清凉。自从上了船之后就很少在洗漱了,那种黏腻的触感也已经消失了,应该是清洗过了。
鼻尖弥漫着一种茶叶的清香,让人舒适缓和的放松了下来,感受着人生的美好。塔可突然想起来:“米洛西!”
那个矜贵的小公子,是他出钱买了自己,所以自己现在是该在他家的庄园里吧。感觉是个茶庄。
门外传来了米洛西的声音,被塔可精准地捕捉到了。米洛西旁边还有一道声音,听那若有若无的对话中,可以感觉出对方是个严厉的人,声线透着些许庄重,或许是这座庄园的主人吧。
随着脚步声逐渐明晰,对话的内容也清晰地传入了塔可的耳中:
“父亲,留下他吧,他救过我!”
“米洛西,我明确的告诉过你,没有这个可能!他是黑种人,而且他的年纪有些小了,还不适合在茶庄做工,再说我也不认为他能干好什么差事。”
“可是,父亲!我……”
“好了米洛西,你真是越来越任性了,我会通知邦德尼先生,让他加强对你的管教的。”
“父亲!”
……
对话戛然而止,塔可垂下眼帘,听着那位庄园主口中的话,他不由攥紧了拳头。
这个世界对有色人种有太多的偏见,估计以后的米洛西一定会后悔在今天救下我这个卑劣的黑人,这将会是他人生的污点。
门被推开了,塔可重新睁开眼睛,骤然闯入的光线似是一道道杀人不见血的利箭,箭箭穿透他薄弱的黑暗。也许像他这样的人,真的只能蜷缩在角落与老鼠共度。
米洛西看着床上静躺着的那人,塔可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却又透露出被世界隔离的样子,看得米洛西难受。他不明白。
“塔可,你好些了吗?”米洛西慢慢的踱步来到塔可身边,塔可的脸上有一种脆弱感,像一块充满瑕疵的玻璃,岌岌可危的维持着最后一次平整。
塔可转动那双湛蓝的眸子,看进米洛西眼中的一片繁星,他可拍了拍床边的空位,“陪我聊聊天吧,我想知道你。”
米洛西坐到了塔克身边,他低着头,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那双始终溢满了星光的眸子都暗淡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开口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塔可缓缓坐起身,他坐靠在床头,那双天空一样纯粹的蓝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米洛西。他才发现,这个小孩儿长得可真喜人。
塔可垂下眼,淡淡开口:“你多大了?”
“啊!”米洛西抬眸望向塔可,“十二。”过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你呢?”
塔可眼中眨出点点笑意,“十五。”
“哦,你比我大三岁呢!怪不得你高我那么多!”
塔可微微抿唇,掩住眼中的水光,“我,我不全是黑人……”
说到一半,塔可突然止住了话,他不知道是否应该说下去,他说了会怎么样呢?米洛西真的会怜惜他吗?还是说米洛西会觉得他恶心?会像其他人一样对待他。
塔可不知道说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作为一个孩子,他太久没有向别人倾诉他心中的苦楚了。
“啊……嗯!?”米洛西原本垂着的头顿时抬起一脸疑惑的看向塔可。
塔可也抬头与他对视,看着米洛西白皙的肌肤,金色的软发,还有那双紫金色的猫眼。他想起了记忆中那位为爱而亡的金发女郎。同时,也是他的母亲。
对着米洛西疑惑的目光,塔可笑了一下,缓缓开口:“我母亲是白人,父亲是黑人,我是个混种。”接着一手支撑在床上,靠近米洛西的同时,瞪大了眼睛,“你喜欢我的蓝眼睛,对吗?那是我母亲给予我的。”说罢,塔可眼眸又暗淡下来,“也是她唯一留给我的。”
听了塔可的话,米洛西仔细的观察了他的长相,发现他只有皮肤遗传了他的黑人父亲。其余五官都应该是随着他的白人母亲了,他有和自己一样高挺的鼻梁,嘴唇微薄,但并不夸张,最重要的,是他深邃的眼眸。
塔可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同时他也认真地观摩着米洛西,米洛西是一位庄园主唯一的儿子,一身皮肉细腻滑嫩,白皙的脸庞上没有雀斑的点缀,翘挺的鼻尖,淡粉色的嘴唇,还有一头柔软的金色短发。整个人看起来矜贵又可爱。
“那你是怎么……”米洛西没有说完,但塔可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母亲被人烧死了,父亲则是趁乱逃跑了。”塔可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悲。
“啊,对不起啊……”米洛西觉得自己真是多嘴,他看着塔可先入为主,轻轻抱住了他,可双手都不敢搭在塔可的肩膀上,只是虚虚的拖着,怕触碰到他大伤未愈的肌肤,“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
塔可感受着这久违的拥抱,愣神片刻,也抬手抱住了米洛西。
塔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中的感情,他匮乏的语言,让他没有办法说出自己心中的感受,那种酸酸胀胀,仿佛找到了生命契合的另一半的感觉。
他只知道,这次,他赌对了。
两个本该形同陌路的少年,在夏日温热的风中相拥,阳光斜射,退避了角落里的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