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安宁，四海昌平。天帝百年一遇的寿诞又逢人间上元佳节，自是三界中值得庆贺的佳事。
赴宴路上，我本亦步亦趋的跟在殿下身后，今日她化了男相，束了银冠。她回眸，清冷如月，出尘俊逸。一如当年般向我伸手，我心下一愣还是牵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你是吾的人，做事不需要畏手畏脚瞻前顾后，纵是把这天宫翻个底朝天，长嬴宫再不济，也护得住你。”她在我耳边低语，许是化了男相的缘故，声音比平常多了几分柔和。
我抬眼看去，依旧是那张倾倒众生的绝世容颜，只不过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发得有些病态的苍白。
我们并未随众仙从正殿入席，却是走后门入的偏殿花园，那里已有一人立在那等候了，殿下唤他容毓，容毓……她口中的容毓便是天帝么？
那人转过身来，眉似远山，薄唇微抿，一身玄色衣袍随风轻飘，他看向我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向殿下投去试探性的目光，殿下轻点头像是予他肯定的答复。他对着殿下稽首，殿下没有扶他看着他行完礼。云芷阿姊说殿下贵为上神本就是尊贵无极更遑论天帝也曾拜其座下，现在看着他对殿下行礼我也匆忙行礼被她不动声色拉住。
“还未曾闻仙子芳名。”他抬头注视我，声音很淡，没有起伏。
“小仙名唤卿安。”我还是不敢忘了礼仪。
他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让殿下打断。
“容毓，生辰吉乐，”殿下自袖中取出一个琉璃盒子，“这份贺礼算是为你今日的生辰吧，时辰不早了也该入席了。”
容毓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
是夜，天宫之中灯火通明，凌霄殿上歌舞升平。
陵光上神这名号是这天上地下无人不知的存在，只是殿下多年避世不出当年的老神仙也大抵如此。如今仙界的面孔大多数是那场大战后得道飞升的，只怕是除了天帝无几人知晓殿下真容。殿下居于右上首，此时大小神仙基本都已入席，而殿下携我姗姗来迟引得众仙议论纷纷。
大抵是殿下赴宴的消息并没什么人知晓。
“喂，那位右上首的新面孔是何等来头啊？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我也是奇怪，总不能是那位上神吧。”
“上神，如今三界可就一位上神了你说的该不会是……”
“想不到这宴席居然能劳她大驾？”
“那他旁边那位是……”
“许是相好的吧……”
我：……扭头却见她眉头一皱，想来这句话让她不快。流言却并未停止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
我知殿下素来喜清净，此等吵闹必然惹得她心绪烦躁，刚想要出言宽慰她几句，却见她侧过身，贴近我耳侧：“等会给你看场好戏。”左手拂过我的发丝。
不知是否因为角度问题，此番举动落在旁人眼中，便是有伤风化。
“陵光上神避世不出，原来竟是沉溺美色，真乃奇闻。”
殿下闻言斜睨了一眼那声音的源头，未曾理会。顺着她目光看去，乃是一青衣古袍之人。
殿下本不欲与其争辩，哪知这殿中议论之声愈加嘈杂。
那人似是见舆论往自己这边倒颇有几分得意：“我道天下人尽皆知的陵光上神是何等来头，不过也是徒有其表！”
“哐啷”玉盏触地，丝竹声断，歌舞骤停。大殿之中顿时一片死寂，众人纷纷侧目。
“这天下到底是安宁太久了，诸位清闲日子过得惯了无事可做，连这背后流言都愈发猖獗了。”
“背地里编排倒也罢了，还敢当着本座面拿乔。嫌自己寿数太长了？”
她顿了顿，我心领神会递了盏茶过去，她接过抿了口茶，又恢复了平时的语气，只是在这种修罗场下再如何波澜不惊的语气下也掩藏着无尽威压。
“今日良辰，倒也不是要拂了诸位兴致。”
“只是奉劝诸位守好本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想必都清楚。”
闻言诸神皆是屏息凝神，深怕出声引得殿下不快。
我被殿下拉起，“这天宫本座就不久留了，诸位请便。”
殿下似乎很生气，连脚步也加快了，只是拉着我的手却愈发紧了。
直至走到殿外，她方才停下：“今日乃是人间上元佳节，你可愿随我一同看看。”她的语气还是无波无澜。
唉自从来了这长嬴宫后我便再未去过凡间，以前总是痴恋人间风花雪月的故事，幻想着自己终有一日要亲身去体验一遭，索性长嬴宫的藏书阁乃天上地下之全，那段时间我整日泡在书阁中有时连云芷阿姊叫我吃饭也听不见。
其实长嬴宫就我需要吃饭，殿下与云芷阿姊早已辟谷，就连那池中的小鱼都吸收灵气成了精。殿下只说无妨她不缺我一口吃食。
后来殿下回来没看见我问了阿姊寻了过来，见我在看《长恨歌传》，不解：“何时喜欢看这些人间杂书了。”
我头也不抬：“那里是杂书了，我听说人间的闺阁小姐都喜欢看这些凄美的爱情故事。”
她气笑了，把书拿了“我且问你，这里面说的是什么故事？”
“自然是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夜半无人私语时。”
“结局如何？”
“贵妃成仙，与唐明皇不相见。”
“你只说对了一半，永不相见是真。却是贵妃魂断马嵬坡，李氏依旧做着他的人间皇。”
“可唐明皇对贵妃确实是极尽宠爱啊，天上地下独一份那种……”
“宠与爱乃云泥之别，贵妃从前是李氏的儿媳，让李氏强取豪夺不惜一日杀三子也要得到，他所求为何？不过是贵妃的倾国容颜，贵妃的真心在他看来一文不值，他只需要美人臣服于他彰显自己作为帝王的威严。”
“……”
“大唐盛世时她是帝国风光无限的贵妃，可安史之乱玄宗西行时在世人眼中她是红颜祸水，是祸国妖妃，是罪人。”
“说到底，她在李氏眼中只是一个物件，是他穷奢极欲的体现，是他逃亡路上的替罪羊，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我不禁陷入思考，如此可笑的故事也能被写成爱情供人观赏么？自己也是冲昏了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没能想明白这些。
她见我沉默不语，也没继续说，只是拂袖而去。
思绪回到现在。
“怎么突然想起来去人间看看？”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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