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闻听借着力努力站起身,身上的伤上了药还泛着细细密密的痛,火辣辣的,他勉强靠着身旁这人站住了脚。
他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这个浑身白衣的道士,他突然觉得这人不像道士,看着反倒像是个要飞升的神仙。
苏白谪的发丝被一绡白纱高高束起,几缕黑长的发丝散落在段闻听的肩头,段闻听一抬头就看见了一截修长的脖颈,皮肤跟他之前在街头马车里下来的达官显贵佩戴的羊脂玉似的,看着很好摸。
越想越偏,段闻听慌张地侧过头,不再多看。
没事盯着人家的脖子瞧干嘛,他在心狠狠唾骂自己几句,眼神没再多看。
脑子里开始计划如何让眼前的人把他留下来,或者把他放走。只要不是回去段闻听觉得他都可以接受,如果他不用回去他就可以好好活着了吧!
不用从事令人作呕的生意,不用再被一堆男人女人围观,也不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什么都是他自己决定了,他可以逃出洛城,去一个新的地方,有一个新的开始。
心里因为这个念头久违地愉悦起来,可他怎么让这人放走他呢,又或者说怎么逃呢?
苏白谪扶着段闻听走出了里间的洞穴,外头是黑黝黝的隧洞,要是去找其他活着的人,带着段闻听有些麻烦,不如将他放在原地,自己去搜寻一番之后再回来找他。
“你先在原地等我,我去找找有没有人,到时候回来接你,这有张符纸可以防身,你也不用害怕。”
苏白谪从袍子里取出了一张明黄色的符纸递给了段闻听,符纸上头画着几笔工整的纹路 ,像是什么咒法。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段闻听喜不自胜,但他还是强压下心头的喜悦,他佯装害怕点点头。
带着血迹的指尖接过符纸,两只手紧紧攥着符纸的两个角,看上去有些局促。
段闻听看似失落地低下头,长长的眼睫遮掩住眼底的情绪,眼角低垂,一张脸还有些狼狈,脏兮兮的灰尘混着血沾在脸颊两侧。
段闻听刚好到苏白谪的肩头,从苏白谪的角度看下来,段闻听的表情分外可怜,像是一只害怕随时可能被抛弃的弃犬,眼角还噙着些泪光。
苏白谪皱了皱眉,向他递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刚从妖怪手里逃出来,他这么点大的人难免害怕,是他考虑不周了,但留下他确实是权宜之计,于是接着安慰:
“你擦擦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用不了多久。”
段闻听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像是春天里刚长出来的嫩芽,软软的还带着些惶恐。
“没事的,仙长你去吧,我等着你。”
又怯生生地从苏白谪手里接过帕子,轻轻擦拭着自己的眼角和脏兮兮的脸。
看着眼前的人很乖,苏白谪大步地走了,但心里念着他害怕,于是又加紧了步伐,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段闻听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只有一个人了,但他很快又甩甩头,将这些脆弱的念头都甩出脑海中,他不一直都是一个人。
可突然触碰到手里白色的丝绸帕子,软软的边角,帕面还绣着几株翠竹,身姿清瘦,出挑挺拔。
他想把这帕子扔下,但莫名就又记起那人,想起了当时他俯身轻轻地向伤口吹气,那种丝丝缕缕的凉气带来的触感好像还没消退,一抹绯红攀上他的耳根,他将手帕别在了腰间的金色细链上。
他的上衣坏了,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他干脆就脱了下来,全身只剩下红色的纱面裹着鲜红的里裙,原本挂金铃铛的金色细链别上那方白色帕子十分不搭,像是牡丹花里混进了一朵白芍药,太扎眼。
他还是决定要走,没有过多的停留,他顺着之前记下的路线往回走,走之前又向着另一边苏白谪远去的方向望上一眼,回头不再多看。
除了有些黑之外,路上基本没有什么阻碍,他摸索着继续前进。
一个狭窄的洞穴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干瘦的尸身,没什么血腥味,血都让女妖怪吸干了,只剩下空荡荡的人皮裹着骨头架子,腐烂的呕臭味像是黏腻的蛛网,让人不舒服。
苏白谪看着眼前的景象皱了皱眉头,死得太惨了。
他又从他的腰侧剑鞘里抽出了松江剑,向里面注入了汹涌的灵力,一下破开脚下的岩石,一圈圈莹白纯粹的阵法自苏白谪的脚下蔓延开来,苏白谪又抽出一张符纸。
符纸悬浮着飞到了那个洞穴里,在接触到冰凉的尸身时,破碎成几道白光,融进了额头里。慢慢地,尸身化为了几缕黑气,向苏白谪袭来。
苏白谪淡定地立在阵眼处,手指翻飞结印,霎时间黑气被柔和的灵气包裹,渐渐被超度,去向了往生之门。
看见他们被超度,苏白谪合拢双手,嘴里默默地念着不知名的梵文,像是在祝福与哀悼。
终于,他起身返回,脑海里又出现了少年倔强的模样以及红着眼圈害怕被抛弃的模样,他又加紧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