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保卫室简单处理过伤口后,班主任不由分说领着余穗到市医院看病。
因为是临时起意,没有预约的两人只能遵照规矩在大厅窗口排长队挂号。
老师瞧着余穗只是安静了点,气息和心脏都没乱,他稍稍安下心来,又担忧这位患心脏病的学生再四处奔来跑去耗费心神,就让余穗在过道的长椅等候,他去办就诊手续。
这种时刻身边有学生家长陪着是最好,但是余穗也很明白,乍然间接到“你的一个女儿考试作弊还打了另一个女儿”这类荒唐通知,余母怕是如蒙晴天霹雳,分身乏术的她也只够掺合进学校对余欣的惩罚里去。
毕竟那可是她的心头宝啊。
至于余父,那就更不用指望,不说他日夜工作繁忙,时常夜不归宿,再者他对余穗这个女儿的感情淡薄近无,哪里舍得抛弃手头伙计赶来医院呢?
心里门儿清的余穗靠在长椅上无所事事,无意也逼成有意来观察起来往的人。
市三甲医院永远人满为患,哪怕在深夜,千里迢迢从下层的县城乡镇赶来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病人,以及陪着病人的家属多是三三两两,中年妇女扶着老人慢悠悠走,带着孩童的女人管教着活泼的孩子,也常见年轻些的男性女性独自一人步履匆匆。
所以在结伴而行的大势之中,一个年龄同余穗相仿,形单影只于大厅里寻觅着什么的少年,就颇有“鹤立鸡群”的效果。
他在找什么?在人流如织的医院里,真得能找到吗?
余穗看着他不疾不徐踏过每一格瓷砖,似乎寻寻觅觅后徒劳无功,闭目不再有动静。
放弃了吗?
她正想移开目光,一阵细微的圆珠滚落声响突然传入耳中,惊得余穗瞪圆眼睛,反复确认不是幻听后,她低下头扫视长椅下方的空间。
果然有一颗暗红的珠子。
是佛珠。被她拾起后袒露于明亮的灯光下,珠子上雕刻的极为精细、美轮美奂的千手观音像清晰可见。
这是沉香,一种名贵又富有禅意的木材。因为颜色近于普通佛珠用的檀木,尚佛的有钱人多佩戴低调奢华的沉香手串。
而这颗珠子又是沉香里极为优越的沉水级,动辄十余二十万。
虽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物价水平,但是能安然戴着这一珠千金的手串,而且原主人也不在意保管随它丢失,想必非富即贵。
佛珠摊在余穗白皙的掌心,色泽更加莹润,好像在和余穗记忆里的某个东西遥相呼应。
……对了,是那个人在找的东西!
他的手腕处正是一串和这颗佛珠如出一辙的手链。
余穗连忙握住佛珠,抬头找寻少年的身影。
也巧,他依然在闭目养神,没有走动。
“这是你丢的吗?”余穗探出手,将佛珠原原本本地呈现于人前。
方才知觉有人接近,少年睁开了眼睛。他的眉目如画,矜贵而不失英气,眸色异常浅淡,虽说盈溢着梦幻澄净之感,但总流露出一丝病态。
有一些患有眼疾的盲人,瞳色似乎也是病态的通透?但是他又不像不良于视的残疾人。
哎呀,这宝珠一样的人少了一双明目,该多可惜啊。
他的下一句话验证了余穗的猜测。
“来找我的?抱歉,我的眼睛不能暴露在强光下太久,现在有些看不清东西。
“所以可以请你把它放在我的手上吗?”
少年复又阖上眼睑。他的记忆力很好,刚才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足够他在脑海里描摹出好心的女孩的模样。
很好看,但也很赢弱,脸上还有创口贴也没法全部遮挡的伤痕,有点心疼。
此刻余穗也在替他暗自可惜。也许因为个人经历,她总和那些因残疾患病而不能但是过得称心如意的才华横溢之人感同身受。
当明明白白的一个家世容貌俱佳,涵养也好气质也优的人,因受限于身体条件而不得不向他人寻求帮助时,余穗总是想起自己。
她出身自改邪归正的黑手党世家。虽然金盆洗手了,家族的人却还在秘密从事灰色地段的交易,所以自小被立为继承人的她,经历了比常人严苛残酷得多的训练和试验。
余穗没有辜负他们的培养,很好地掌握了各项技能。然而,一场悄然而至的疾病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