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亲人”。
仅今晚所见,她就好像不是这对夫妻的亲生骨肉,更像一个寄住在此、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偏偏瞧他们对余欣呵护有加的态度,也并非普世意义上只管生不管养的混蛋父母。
所以自己大概是这对父母上辈子的仇人,玩笑话,当然还有别的隐情——话说回来,他们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错过了带自己去复诊的日期?
已然对自己处境有了充分认知,余穗摸着一碗清粥下肚,依然空空荡荡的腹部,打定主意下厨做点吃的,起码不能亏待自己。
她在厨房四处看了看,注意到外壳崭新的烤箱和垃圾桶里的卖相凄惨的蛋糕。
似乎是余母耐不住余欣撒娇,新买来给她练手的。
烤箱、厨房机,预制的蛋挞皮、蛋挞液,搁在橱柜最下层自低筋到高筋一系列的面粉,还有冰箱里的大罐奶油等,一应俱全。
可真幸福啊。
她嘲讽地牵了牵嘴角。
余穗收拾了余欣试训甜点未果的残局,把用上的原料一字排开,依据上辈子的经验,上手做了款轻便、简单的曲奇。
一旁有拆开后剩下的冷冻蛋挞皮、液,也被她一并简单处理后送入烤箱。
热腾腾、色泽喜人的曲奇和蛋挞装在瓷盘上,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余穗还没来得及尝一口,耳朵就捕捉到了客厅里传来的门铃声。
她匆匆把面颊沾有的奶油拭净,解下围裙,跑去打开了门。
原来是这栋楼的房东大娘,来通知余穗楼下有人找她。
他们住的地方是老式小区,上下统计五层,来往久了,一楼到五楼的租客彼此间不说叫得出名字,至少面还是熟的。
房东索性就没请保安,白天自己在楼下的凉亭坐着,晚上则聘了熟人值班,进进出出的生面孔她一眼就瞧得出来。
大娘拿蒲扇遥遥往窗户那一指,“穗妹子,你看看楼下的那些学生,你认得不?”
透过窗玻璃,余穗勉强能够辨认出小区入口聚集的几个年轻学生,穿得正是她所在中学的校服。
于是她就承认下来:“阿姨,我认识他们,我现在就请他们上来坐坐。”
“哎呀,那几个孩子说要我通知你下楼。”
“我这就去。辛苦阿姨了,我家新烤了一些饼干,您要吃点吗?”
“不用不用,你这孩子有心了。”大娘继续摇着蒲扇往回走,边走边想。
这家人的状况大娘是一清二楚的。
一家四口新搬来不到一年,小夫妻许是怕生,这么些日子也从不和邻里走动,同周边的人称不上熟络。
他们的小女儿冰雪可爱,时常被夫妻俩带着出门,她也就眼熟了;而大女儿纵然漂亮有礼,听说还得了个什么大奖,却总欠在身子骨不康健,时不时要中断学业在家休养,难得出来露一面。
今天一见,嚯,这么好一姑娘!
大娘越想越觉得可惜,她私心认为夫妻俩没把两个孩子的水端平,总把大女儿晾在家,硬生生要把四口人拆成一家三口啦!
余穗提着包装好的曲奇和蛋挞下了楼。
一见面,人群中间扎马尾辫的女孩就跺着脚,气势汹汹地质问她:“你居然放我们鸽子,余穗!”
她越说越气愤:“亏我担心请假的你没人会选,主动把你加到我们这一组的社会实践里!等了你这么久你却……”
旁边的女孩连忙轻声细语安抚她:
“余同学可能是不得已……她的身体情况我们都知道,而且刚才余欣不是刚发朋友圈说,她们一家人在游乐园玩,而余穗同学由于身体原因缺席了吗?”
莫名被指责的余穗却是一头雾水:“什么社会实践?”
“少装了,我早就让余欣告诉她姐姐……等会,你真不知道?”女孩觉察到不对劲,狐疑道。
“我从未有听说过。所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因为连续跑动外加费心劳力的甜点制作,余穗的唇色更加素白,她的脸颊却浮现出病态的红晕,相称之下愈发显得柔美。
当注视着她翕动的嘴唇和微微拧起的眉头时,你很难再维持先前的愤怒心性。
马尾辫少女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她也猜出了二者之间必定存在一些信息差,有些懊恼地红着脸跟余穗道歉: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同你乱发脾气,白白让你受了气。但是……余欣居然一点也没跟你说吗?”
余穗轻描淡写将此事掩过:“小欣确实没有和我提起过。不过她平时忘性就大,最近又很忙,可能是忘记提醒了。”
她拎起手中的纸袋,向与两位少女同行的一圈人“推销”甜点。
“你们等很久了吧?需不需要一些甜甜的东西,来补充能量呢?”
美食迅速消弭了他们之间久未谋面的疏离感。余穗也颇为自豪于此起彼伏的“哇,太好吃了”“我也这么觉得”的直白夸赞。
上辈子她受限于病体,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无所事事下理所当然点满了美食的技能树。而这个世界的“余穗”,则是名天才理工少女。
房间的书架上摆满了原身过往的各种获奖证书和琳琅满目的专业书籍。托她残留意识的福,初次接触相关内容的余穗并不觉得这些书艰涩难懂。
“你好像和我们听说的不一样。”吃着曲奇的马尾辫少女满足地眯起眼,不经意说道。
“先前还认为你很容易生气,特别不好相处呢。尤其是当时我还认为你失约在先……”
旁边的男生帮腔:“是啊!也不知道余欣为什么把你形容得像个八婆,还劝我们不要和你组队。明明作为姐妹,不应该最了解彼此了吗?”
这可能是因为,她根本没把我当成她的姐姐吧。余穗心下了然地笑笑。
为了立住好姐姐人设,她当然得顺着出来打圆场的人的说辞——“是你理解错了,余欣怎么会这么说自己的姐姐”,继续演出。
所以——“小欣平时嘴笨,难免招致误会。不用解释,我一直都相信她的。”
啊……?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他们心里翻涌的想法大差不差,那就是,余欣当初的那番话可谓刻薄、直接,没留下一点许人误会的容错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