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六韬引谚》
壹
“余沉舟,生于咸丰年间,时任某县知府,治水垦地有功,判案决策开明,皇帝恩赏白银千余两以造运河,宝钞锁于库中方三日,忽然不见,传言知府吞之,中饱私囊,各地知府上奏以谴之,龙颜大怒,即斩,株连九族。
“行刑那日,天忽降大雨,似有倾盆之势,在场之人无人披蓑,无不落泪。午时三刻,霎时晴天霹雳,似有紫金蛇奔涌炫目之势。众人睁眼处,已不见知府余沉舟。”
周东合上档案,“你们搞的鬼?”
“怎么会是我?呼风唤雨的手段也只有前面那些人才能做到,我就一穷书生,就会舞文弄墨。”
汽车颠簸着,后轮吱吱呀呀地呻吟。
“那此处是什么意思?”周东指着档案袋上方的一串文字:“甲辰叁拾陆”
“那是人家的编号,用的是天干地支计数,”陈柯羽笑了笑,“你还未入流,等这次任务完成,我去总部给你申请。”
“对了,我们的车没油了,前面是他的地盘,也带你认识认识。”
贰
“吾念阿月亲启:
阿月:
见字如晤,随隔千里,思绪未断。
近来可好?上次一面便有三年之久,日寇当前,天灾人祸不断,我一想起你,便觉惴惴不安。
我偶尔得空去见你,逢人皆道你出门求学,非假日不归家,如此勤恳,我深感欣慰,但还是希望你莫踏足前线,平平安安。
不觉又是一年夏,雨却甚少,昨夜难得淋漓,却是寥寥几滴。
厂长打算实业救国,工厂效益尚可,给工人们批了薪资,我经验丰富,算是吃苦耐劳,钱便多些,给你寄了些去,你权且收着,作成人之礼。
我不知你身在何方,也不求你出人头地,只盼你珍重自己,报效祖国,以图来日还能再见。
家门口栽了两株梨树,若你来时见花满枝头,便是到家了。
世道这样乱,不知这封信能否顺利到你手中,只盼上天垂怜,让这战乱早点结束。
一切安好。
——余旭东”
余沉舟搁下笔,拿起信,信中的字很工整却轻重不一,有些地方甚至只有笔痕,看不见墨水,他点点头,将信交给一旁的秘书。
“把这封信还寄到老地址去,记得告诉她,我很辛苦,希望她好好学习。”
他倚在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
资助孤儿这件事他做了很久,乱世当前,大多都石沉大海,只有一个坚持每月给他回信,从识字至求学,他透过一行一行的字迹,看着她长大。
娃娃是个女孩,却有报国之志,余沉舟骗她,自己是一个工厂中打工的工人,娃娃每次写信,都说等国家安定,要接他去外国享福。
他膝下无子,来此经年,也只有这一个念想。
“长官,松本一郎来了。”外面有人敲门。
叁
“余沉舟这几年在帮日本人做事,这里虽然地方不大,却是日军中转的枢纽,往北是满洲,往南是战线,组织把他安插在这儿,就像是在敌军腹部藏了一把尖刀。”
不知不觉行了百余里,抬头就能望见岗哨。
“他都跟我打点好了,城门处都是我们的人,你小子可别多嘴。”
城门外汽车很多,来来往往,均是穿着深绿色军装的日本人,周东叹了口气,抱着头躺下,他一向不愿看见被蛀虫侵蚀的国家。
“長官,遠遇しています(长官,有失远迎)。”
车辆缓缓开入,陈柯羽摇上窗子,却觉得背后微凉。
腰间被某个钝物抵着,触感熟悉,应该是枪。
“别出声,直走,路口右拐。”
声音冰冷,却纤细,车里血腥味很重,她应该是受了伤。
“姑娘莫怕,我们只是路过此处,没有恶意。”
“少废话!”
汽车拐过拐角,视线里已逐渐不见日本人,少女才似乎放心地倚在靠背上。
“姑娘伤势严重,是否要先去医院。”
“日本人的走狗不配和我说话。”少女冷哼一声,枪口抵得更紧。
“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周东猛地坐起,从腰间拿出枪,指着后座,“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乖乖把枪放下。”
“我呸,狗汉奸!”少女啐了一口,打开门跳下了车。
陈柯羽连忙刹车,回头却再不见少女。
他无奈地摇摇头,摸了摸腰间,手忽然停住。
锦盒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