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03

想来是积了一肚子的怒气，几个师兄下手都很重，无妄的膝盖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家伙寻衅滋事！”

“师父，他还偷我银子下山买肉，该怎么罚他？”

“师父！”

众弟子你一言我一语，无妄被围在中间，双手被缚，灰头土脸，青蓝色的僧衣沾了一层污泥，腰却挺得笔直。

“好，你们下去吧，我自会重罚。”慧幽屏退众弟子，轻轻关上了门。

他走到无妄身边，弯腰解开绳子，“你先起来吧。”

无妄有些诧异，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

“谨言，叫你站起来，不代表不受罚。”慧幽走到供桌前，打开功德箱，取出一锭银子，问，“这是何物。”

“银子。”

“错！”慧幽走过来，用手指轻掇了一下他的脑门，“记住，这是祸，是灾，钱财乃身外之物，多一分皆为罪孽，你今日破了戒，罚你用它去山下买两斤肉，沽一壶酒，在佛祖面前吃光喝尽，便是为你的罪行解脱，你可愿领罚？”

无妄愣住，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咽了一口唾沫，迟迟不敢伸手。

“快些接去，为师可不愿堕阿鼻地狱。”慧幽嗔道，“明日起，你也不用砍柴打水，到我身旁奉茶，你不明事理，得多背些经文。”

无妄抬头，住持跪在蒲团上诵经，两侧是金刚怒目，前方是菩萨低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慧幽道，“别忘了沏茶需用后山的龙井，那是我亲自栽种，茶叶泡开香气很浓。”

陆

周东看的入了神，冷不丁吃了一个暴栗，他猛地弹起，“老陈，你干什么？”

“你手上那串叫舍利子，是活佛坐化所得，原先一串九珠，传说有赐人永生之能。”

“永生？我也能永生，谁稀罕。”周东不屑一顾，将这颗佛珠随意搁于木架上。

“你的永生之力来自第八颗佛珠，组织能延续至今，全靠他们。”

陈柯羽指了指头顶，“那里是穹顶，又称宝船，船上载有一树，树中镶嵌八颗宝珠，枝桠伸展，每一片叶便代表组织里的一个人。”

“而今第三，第五颗佛珠被盗，穹顶之能失衡，组织中大量成员因此休眠以保存体力。”陈柯羽叹了口气，“这第九枚舍利子能量最盛，且自有灵性，是组织最后的保障，所以这次想把这枚舍利交给专人保管。”

“专人？那个和尚？”周东点点头，“煞神杀星才守得住如此宝物。

“来盗宝的也挺有能耐，且不谈位置偏僻，万花迷眼，就是这宝库中机关万千，外人进入都寸步难行。”

“七星阁。”陈柯羽拿出一个锦盒，“那里的人和我们一样，有长生之力，但他们大多热衷于挑起战争，促进变革，从而牟利。”

柒

事情发生得突然，还未步入盛夏，住持某日双眼干涩，揉时再睁眼却突然看不见了。

佛门宁静，饮食清淡，住持平日生活作息规律，经堂僧寮两点一线，极难患眼疾，众僧推论半晌，敲定有人在住持的茶水中下了毒。

致盲之药无色无味，混入茶水中不易察觉，日积月累方得此疾。

而近日端茶送水就是那入寺不久的无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众师兄皆道那无妄是想要那九珠舍利，把住持荼毒，无人看护才好下手。

武僧将其捆打一番，关入黑暗潮湿的地窖中，“权当替住持责罚，清理门户！”

众僧皆拍掌称快，可唯有慧幽一言不发。

“我想见他，”慧幽颤颤巍巍站起身，“我想听听为什么。”

在众僧的搀扶下，慧幽慢慢走到地窖中，地窖里血腥味很重，想来他受了很重的伤。

“起来，住持要问你话！”

慧幽听见武僧呵斥了一句，接着便是“叮当叮当”的铁链作响。

“药不是我下的。”他的声音颤抖，微弱到近不可闻。

“不是你还能有谁！”旁边有人出声反驳，讽刺道，“毕竟是一条吃肉不吐骨头的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放他入寺，没准就是惦记活佛舍利！”

“佛门有规定，残害同胞者应当乱棍打死！”

众僧议论纷纷，当即就有人想动手。

“药不是他下的，我信他。”慧幽轻声，“放了他，我们再找凶手。”

“住持，可是您………”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教过他。”慧幽转过身，“放了他，他愿留下也好，愿还俗也罢，尽随他去，只是，”他顿了一下，“只是不要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

慧幽一级一级循着台阶往上走，手中红木漆的佛珠黯淡无色，他依旧面白如雪，和几十年前一样，眼睛微闭，看不出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