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枕头下找到林岁朝留下来的那封信,打开看起来。
这封信是林岁暮写的。
我清楚的知晓林岁朝与林岁暮两兄妹的字迹。
堪称两个极端。
这么儒雅端正的字迹,非林岁暮无疑。
我有些诧异。
她已经留过一封信给我,那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写的?
为何而写。
我封住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再次打开。
窗外的朝阳初升,阵阵暖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内。
吹在我的身上。
·
苏南山,你好。
第一次以这么严肃的口吻与你交谈。
这是一封情书。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那天晚上。
我在前面推着自行车,你坐在汽车里,帮我照明回家的路,我很感谢你。
后来,学校里。
遭受同学欺负,被称为高岭之花的你却为我出头。
这足以让每个女孩为之心动。
有件事情或许你已经忘记,可我会记永远永远。
那天,阳光撒在杨柳下。
你坐在石桌前,品茶。
我不知如何打扰。
于树下起舞。
是我跳的最好的那次。
我看向你。
你在看我。
四目相对。
我以为是永远。
苏南山,我知道以我的身份,是高攀了你。
我会努力,会上进。
我不想在大海的中央待下去了。
我想游到你的港湾。
成为和你并肩站立的人。
很希望你可以给我这个机会。
苏南山,我喜欢你。
发自内心的喜欢。
林岁暮。
7.16
·
我将这封信从头看到尾,一字不漏。
可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收到过这封信。
如今知道。
想必是林岁朝察觉到了这封信并藏了起来。
现今取出,他在认可我。
在信的一边,有根棒棒糖。
苏北语脸上的泪痕未干。
她颇为哽咽的说道:
“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我忍着剧痛下床。
面色苍白。
“我想回家。”
“我想见爸妈。”
苏北语重重点头,搀扶着我的身体,带我下楼离开。
主治医师没有拦下。
他清楚的知道我如今的情况。
过多的挽留毫无用处。
回家的路上,我目视前方,嘴中却在说着。
“姐,等我死了,将我葬在许村的那片墓园吧。”
“别葬在林岁暮的墓旁,现在是我没有与她并肩的能力,葬远一点,让我远远的看着她就好。”
苏北语没有多言,再多的话语也改变不了已成定局的事实。
她只是踩了一脚油门。
我没有看她,双目微阖,闭目养神。
如今的我,也已经看不清我自己了。
就只是个行尸走肉。
·
我推开房门。
母亲一眼就看见了我,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
我恭恭敬敬的叫了两人一声。
他们谁也没有多说,为什么我不在医院好好待着。
他们都明白。
妈妈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我没有上前安慰。
我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我好像,已经成了个废人。
整日的时光里,我都在此处和父母说话。
几乎都是他们问什么,我答什么。
临近傍晚,即便有万分不舍。
他们也知道不放我走是不行的了。
我一直都不喜欢住在这个房子里。
在我即将踏出房门时,母亲问了最后的一个问题。
“倘若当年爸妈没有阻拦,你真娶了那个姑娘呢?”
我转身,目光柔和。
“爸妈,走了。”
“保重。”
我走下楼梯。
苏北语在身边搀扶。
她今日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或者说,与我在一起的时候,都不太好。
也不只是她,只要是接触过我的人,都是这样。
我好像从开始就是个不怎么惹人开心的讨厌鬼。
我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才对。
我垂着眼眸。
心里的情绪越发平静。
谁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
走到楼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苏北语打算上楼拿伞,我伸手阻拦。
“姐,你总劝告我向前走。”
“你也要向前走才是。”
别因为我,影响了自己的前程。
像苏北语这样的人。
前途似锦,繁华无忧。
凭借出色的头脑将会带领苏氏集团走向全新的高度。
届时,她也会有自己的后代。
苏家仍然会继续传承下去。
而我,终将遗忘于此处。
以后的族谱上,或许在我的那一栏,只有姓名。
可转念又想到,有姓名,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像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又怎么配有太多的奢求?
·
回到家。
我没有再让苏北语留下来陪我。
她的弦绷得太紧了。
同样也不该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我来到桌前。
提笔。
我想写些什么。
斟酌再三。
我在笔记本的开头,写下题目。
《将死之人的自述》。
也算是我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据。
可惜尚未提笔写下多少,我只觉得身体飘然。
浑身无力。
我撑着脑袋,昏昏沉沉的让我无法想任何事情。
八点二十分。
我倒在桌上。
意识不清。
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去。
也只是平常的一天。
也只是普通的人。
·
在苏南山去世后。
苏北语按照苏南山的遗愿将他葬在了许村墓园。
就在林岁暮墓后。
父母放下手头的工作,赶来他的墓前,哭成泪人。
母亲用力拍打着他墓碑后的黄土。
好像这样就可以要苏南山醒来。
林岁朝那天同样来了此处。
他的手里依旧带了很多棒棒糖。
放在苏南山的墓碑前。
也许直到现在,苏南山才记起来。
这棒棒糖是留给他的。
从许村离开后,他再也没有吃过棒棒糖。
可最开始在许村时,他很喜欢吃。
林岁暮经常带钱给苏南山买糖吃。
就像哄小孩子。
久而久之,林岁暮房间的抽屉里已经有了很多糖果。
也许苏南山自己都没有发现。
在时间的流逝里,自己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
最初的苏南山,意气风发,朝阳蓬勃。
后来的苏南山,深沉稳重,活在回忆。
人是为了自己活的。
要坚定不移的向前走。
·
顾白甫在苏南山去世后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小女孩。
取名顾愿愿,很是顽皮,尤其爱吃棒棒糖。
他带着一家人,来墓前看望苏南山。
所以啊,苏南山。
你不是一无所有。
你也有世间仍记得你的人。
·
苏南山高中时的老教师,拄着拐杖。
一瘸一拐的来到苏南山的墓前。
他叹了口气。
昔日引以为傲的两名学生。
如今都已经与世长辞。
·
苏南山死后第三年祭日。
他的墓前来了许多人。
有以前的亲朋好友,也有自己曾经商业的合作伙伴。
几位面相熟悉的人站在最前面。
曾经被所谓苏氏集团主管诓骗的许村男人,此刻也满脸歉意。
经苏北语调查,那人就是个骗子。
苏氏集团从来都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可纵然如此,苏北语仍出资安顿了许村被骗的青年。
林星辰的女儿牵着她男朋友,也来此看望。
所有人都在。
苏南山,这里有你所有的朋友。
·
之后没几天。
有几位身穿警服的男人来到此处。
他们手中拖着骨灰盒。
盒上有名字。
是那位在婚礼上的警察。
死在了一次任务当中。
临死前,他的最后一句话。
“还好,还好最后站在她身旁的不是我。”
“不然又要让她伤心了。”
·
春夏秋冬,年复一年。
所有人都有了新的目标,新的企划。
大家都在为之奋斗。
都在向前走。
纵使前方荆棘丛生,都当平坦度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