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朕不杀你了,朕不杀你了。你回过头来看朕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皇上,皇上?”
紧紧抓住帷幔的手蓦地松开。
1.
德庚二十七年,皇帝驾崩。
太子秦霄贤登基,改年号为凯煦。
太子九岁登基,年幼无知,一时间外戚专权。
凯煦十年,太后驾崩,外戚实力达到顶峰。
皇帝心智成熟,想要收回大权,立何九华为丞相,为集权计划的第一步。
2.
“这皇帝还是太年轻啊。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年轻的人当丞相啊,就算是三年前的状元,但是这才入朝几年啊!依我看啊,不如孟大人好。”
“唉,那你能怎么办?这小皇帝本就任性,这下子太后又薨了,还有几个能说得动他的呢?”
朝廷上的决议才刚刚下了两天,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纷纷,都觉得让何九华来当这个丞相太过冒险。
而朝堂上的局面,也是不容乐观。
秦霄贤先是下诏抄了保国公的府邸,又将其一家都发配边境,原因就是藐视国法。
第二天,就有几位跟保国公一派的文臣说什么都要让皇帝收回承命,不然就撞柱而死。
“好啊,那朕就还真要看看,你们几个到底对朕的舅舅有多么衷心。”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一派无所谓的表情。
“皇上三思啊。”瞬间,满朝文武全都跪了下去,除了刚刚上任的丞相何九华。
“诸位爱卿啊,这天下是谁的天下?这子民是谁的子民?为什么不过就是一位目无法纪的保国公,就值得你们这样一遍遍挑战朕的威信!”皇帝狠狠的扔下去一叠账本。
有几张飘到大臣脑袋上的,直接吓得他们浑身发颤。刚刚摆脱太后的管束,谁知道小皇帝的心性到底如何呢,会不会暴虐成性,会不会草菅人命。
“别以为朕年轻就好骗,你们做的那些事情朕都一清二楚,是要朕一样样的念出来吗?!”
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这太后走了之后,小皇帝是一点也不在乎朝堂的稳定了,满心想着的都是清洗外戚势力,换上自己的心腹。
“退朝,丞相留下。”
3.
“爱卿,不过就是一个保国公,现在外面都已经传成这般模样,那下一步该怎么办啊?”
“皇上不必焦虑,今日退朝后,保国公一党必定人人自危。虽然我们手里还没有拿到他们的所有证据,但是他们肯定开始后怕。若是有陆续告老还乡的,就随他们而去,如果有死心不改的,就让他们去陪保国公,一来二去,他们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样,朝堂震荡还可以稍稍缓和一下。”
“爱卿,朕还是太过年轻,朝臣们都不信任朕,他们只盯着那些有税收有油水的同僚,根本看不起朕。可偏偏朕就是还不敢杀他们,杀了一个,还不知道流言蜚语会将朕描述成怎么样的昏君。”
“皇上,不急。只要一点点的换掉外戚势力,换上一批新的将领和文官,将他们的心抓在自己手中,凯煦的盛世就会到来。”
“你说的倒是简单,”秦霄贤坐的不再板正,倾着身子看向何九华,“我可没有丞相的那份耐心啊。”
何九华微微一笑,像极了狡诈的狐狸。
“旋儿,耐心这种东西,会慢慢有的,咱们不急。”他眯起眼睛,看向表情戏谑的秦霄贤。
“不知丞相可否教教我这御驶人心的法术,好让我扒开你这层皮,看看你的心?”
“我这颗心,可全部都是装的您啊。”
秦霄贤也不说话了,挥挥手示意何九华退下。
何九华自然看懂了,却没有那么规矩,而是趴到皇帝耳边,轻哈一口气,说道“臣的心里,真的装的都是皇上。”说完,才走出殿门。
4.
何九华是秦霄贤一手培养起来的。
九岁登基,他便找到自己原来的太傅和太保,让他们先一步逃出京城,取到南方战乱之地,替他秘密培养一批丞相之材。
在此后的第五年开始,每一届科举的状元都必定是衷心于皇帝一人。可惜前两人时运太差,还没等提拔就先被外戚弄死了。到了何九华,秦霄贤吸取经验,将他派回岭南之地韬光养晦,等到自己摆脱太后,便将他直接提到丞相之位。
何九华知道秦霄贤的目的。
德庚年间,皇帝勤勉,但也才堪堪弥补住前两任皇帝欠下的糊涂账。到了他,必定是继承父皇遗愿,肃清朝堂,国泰民安。
太后也并不是秦霄贤的生母。中宫没有嫡子,而秦霄贤的生母又是一个地位极低的贵人,所以,皇后就理所当然的将秦霄贤接到自己的宫里扶养。
为了保全性命,秦霄贤刚刚登基之初也是事事都听取垂帘听政的太后的意见。但是每日都命人给太后上一些相生相克的食物,所以,不到四十岁太后就早早的过世。
何九华就是要帮助秦霄贤一步步抓住自己应该有的权力。
但是,权力归权力,何九华也爱上了这位“一事无成”的君主。
君主要会隐忍,只有在面对完全放心的人时,才会吐露一点自己的想法。
当初何九华还未参加科举,就被秘密地安排见过秦霄贤一面。
当时满天下的人都在称赞太后的功绩斐然,不论是改革税收还是与外番和亲,都做的一丝不漏。反观小皇帝,提笼逗鸟,能玩的不能玩的全让他玩了个遍,登基之后还崇尚武学,日日就算不看奏折也要同几位将军比上一两个时辰。
何九华倒是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认为小皇帝就是此般玩闹成形,但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见了这第一面,何九华就知道这是一个值得臣服的人。
隐忍,果断,决绝,而且有雄心壮志,又善于听取别人意见。
年纪轻轻的皇帝成功获得了对于他集权最得力的一位助手的真心。
皇帝也是很满意这位老师帮他教出的人才,经常写信问他一些国家政策。
何九华自然是冷静清醒,没有过多的展露锋芒,但是每一个回答都是最保险最适合的。
直到那一次。
“爱卿,不必装的这副模样,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实力吗。”
看到这张纸条的何九华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比他小了这么多的皇帝居然看透了他。但是,也是从这次开始,何九华看到了不一般的意味。
皇帝来信,自称“我”,为的就是展现自己对何九华的信任与尊崇,也算是捧着何九华。
但是,何九华却是看到了些抛却利益之外的感情。
5.
“丞相,今晚等着。”
何九华拆下信鸽上绑着的纸条,流畅的字体告诉他今晚的不同。
当朝皇帝居然与丞相有私情!
虽然后宫人数不算多,但是各色美人也算是有上十多位。登基十年,一位皇子或者公主都没有。
皇帝一直说社稷为重,皇子与公主容易让他贪恋子女的快乐,等到江山稳定,再有也不迟。
众臣也就因此罢休,反正皇帝还年轻,子嗣反而不着急。
但是,皇帝不好女色,也不好男色,唯独对丞相痴迷上瘾。
天色才堪堪黑下来,丞相的房中就出现了明黄色的衣袍。
“大华,我累了。”
除去上衣,秦霄贤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光滑的脊背。
“旋儿,最近朝堂上事务确实多了些,不过过了这一两个月,你要的就会来了。”
“丞相,朕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何九华抬起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这两年界越的感情,让何九华不断挑战自己的底线。
一边是为人臣子的忠诚,一边是爱人的缠绵。
“我要做些什么?”何九华似乎放下了什么。
“我累了,不妨大华自己来吧。”
红炉暖账,一夜春未休。
6.
凯煦十四年,匈奴来犯。
皇帝御驾亲征,一柄银枪挑下匈奴十余位大将,匈奴王在战场上就俯首称臣。
这几年,皇帝和丞相锋芒毕露。
从各种农业制度和徭役制度的改革,到军事体系的调整,百姓也看到了这位年轻皇帝的真正实力。
丞相直言进谏,字字珠玑,皇帝听到也不恼,反而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对战匈奴,胜算其实并不算大。但是皇帝御驾亲征,开战前在军营前许下回家团圆的承诺,又率先闯入敌军营帐,士气大振,才一举拿下战争的胜利。
不过,皇帝和丞相的关系似乎越来越浅薄。
君臣关系自然是无人能动摇,但是皇帝对丞相的容忍度逐渐下降。
原来,殿中唯他不跪,后来,皇帝也曾怒斥他糊涂。
飞到丞相府的信鸽也是越来越少,纵使数九寒天,丞相在亭子里远远眺望等候,也难见那一只灰色的身影。
这日,朝堂上事情极少,水患已治,赈灾的物资也真正发到百姓的手里了。
对于丞相来说,他再次收到了信鸽。
“今晚等我。”
这让何九华不由得欣喜,却又问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夜晚,等到接近子时,何九华才等来一个满身重露的皇帝
“爱卿,近来如何?”
“臣夜不能寐。”
话说到如此地步,事情的发展却和何九华想象中的不一样。
“是啊,朕也好长时间没睡好了,今晚也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今夜皇帝来此,可是有什么机密要事?”
何九华虽然疑惑,以往秦霄贤来这里都不喜欢谈论政事,今日为何突然说起,但是还是顺着他的话。
“朕在来的路上看到一只瑟缩在墙角的猫,朕见它样貌可爱,便令人擦拭干净,等到朕去抱它,它却想要抓朕。可是朕心悲悯,将它送到附近的百姓家中喂养,因为它的勇猛大概会是一只抓老鼠很厉害的猫。”
半晌,无人说话。
“丞相,你说朕做的对不对?”
“臣以为,皇帝慈悲为怀,并无过错。”
“匈奴想要和亲,朕不舍兄妹分离,那就请丞相,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替朕去一趟吧。”
“臣领旨。”何九华跪在地上。
“安置吧。”
何九华长舒一口气,但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香腮飞红霞,鬓角沾玉露。
7.
虽然朝堂上一片震惊,为何仅仅是出使一个臣服之地还要派丞相前去,但是明君形象早已在大臣心中树立,无人敢多言。
何九华坐在马车上,昨夜的辛勤让他昏昏欲睡,但是马车的颠簸又让他颇为清醒。
这次出使,何九华也明白秦霄贤的目的。
他昨日那番话,就是发现了何九华的野心,想要将何九华调离一段时间,清洗属于何九华的势力。
何九华的野心,就是秦霄贤。
不仅仅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的一切,他的思想,他的灵魂,他的……地位。
为人臣子八载岁月,何九华一直伪装的很好。纵使秦霄贤看透了他一层,但是他没有看到何九华心里装着的社稷江山,是如同他一般的,是在统治者的位置上的。
虽然这次出使会削弱何九华在政治中央的地位,但是他可以借机在边境发展军队。出使结束之时,直接杀回京城,逼秦霄贤让位。
当然,何九华也是真的爱这秦霄贤,所以他并没有打算杀了这个未来的亡国之君,而是打算将他变为仅能自己看到的人,最亲密的人。至于前朝皇帝,随便找一个相似的人杀了就罢了。
何九华辜负秦霄贤?不,何九华接近秦霄贤的目的就是这个。
秦霄贤重用何九华,错就错在没查清楚他的底细!
前朝遗民。
何九华的曾外祖父便是前朝的最后一位皇帝,被开国皇帝凌迟处死。
虽然何九华没有见过这位,但是他忘不了外祖母去世时一边又一边的重复那一个残忍的景象。
何九华外祖母之所以能逃过追杀,是因为她便是一位和亲的公主,但是在和亲的路上,被人安排换下,送回国内。所以,没有人知道公主还在国内,只当回鹘那位早早病死的便是公主。
仇恨的种子深埋心底,无关对错,何九华只是一心想要完成外祖母的遗愿。
这一路出使,他同自己的心腹商量出整个事情的细节,并把这一切写下来,令人送给自己的表叔,一位驻京大将,到时候两人里应外合,直取皇宫。
何九华看到这份缜密的计划,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至于与匈奴谈判,何九华只是许诺他们边境互市,其余的若是再肖想,便是铁骑伺候了。
8.
“报!御林军将领造反,丞相恰出使回国率三万骑兵镇压。”
“报!京城城门全都被破。”
“报!丞相的军队进入京城。”
“报!两方军队即将攻入皇宫。”
…………
“取朕的铠甲和长枪,令镇国公带领玄机营过来增援,两方势力,一个不留。”
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平静。
“皇帝小儿,快束手就擒。你先祖残暴,你如此年轻,也贪恋权势,不配坐在这个位置!”
何九华和他的表叔闯入秦霄贤所在的大殿。
太监和宫女都已经被杀完了,只剩下一个铠甲上沾满鲜血的皇帝。
“丞相,你来说。”
“放下银枪,跟我走,保你不死。”
“呵,还保我不死,你好大的野心啊丞相。”
“我的野心,想必皇帝一早就知道。”
话不过几句,何九华的表叔就冲上前要即刻杀死秦霄贤,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全部秘史的人。
攻势汹汹,但是秦霄贤每日的比试也不是白干的,他早已经摸透每一位武将的进攻路数和防守漏洞,不肖半刻,那人便倒下了。
“丞相,你为何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他死不足惜,莽撞之人,应是这般下场。”
“那你呢?你还觉得可以保我不死吗?”
“旋儿,我的铁骑即将踏破京城的各个角落,是我杀了这个叛乱的将领。可惜皇帝已经死在他的手里,而又没有太子,我将从旁支挑一个好拿捏的孩子,推上皇位。然后,等到稍稍平定风波,这个小皇帝会乖乖的让位与我,不论合不合法度规则。”
“这样啊,所以现在我还活着啊。”
“活着的是我房里小宠的秦霄贤,可不是什么皇帝。”
何九华笑得肆意,不论成败,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退路可言。
“那可不行,这一国的掌权人怎么能被别人压着呢?”
“旋儿,你不用再拖延时间了,今晚的饭菜里加了东西,再有一刻钟你就该倒下了,然后一具皇帝的尸体将出现在此。”
“大华,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句话说完,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直取何九华性命。
但是何九华躲闪向旁边一躲,被射中了小腿,瘫倒在地。
“臣救驾来迟,还请皇帝恕罪。”
“无妨,朕很好,压下去好生关着。”
9.
次日早朝取消。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何九华,结党营私,畜养军队,发动叛乱,理应株连九族,念其政绩斐然,五族之内,全部流放岭南,何九华七日后问斩。”叛乱结束后的第四天,何九华平静地接下这份圣旨。
这四天,秦霄贤去了三趟暗不见天日的大牢。
第一趟,告诉何九华他其实全部都知道,就想看这出戏何九华能怎么唱。
第二趟,告诉何九华其实在他心里何九华与江山社稷同等重要,但是何九华妄自菲薄,看轻了自己的地位。
第三趟,告诉何九华,如果没有叛乱,至多十年,他便会让位于一个靠谱的亲王,然后与何九华去江南隐居。
到了行刑的那一天,何九华站在腐朽的木笼子里,被拉着当街游行。
不同于其他罪犯的披头散发,何九华穿戴整齐,甚至被要求穿着丞相的朝服。
“距离行刑还有一刻 ,丞相,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直到这时,何九华依旧是丞相,凯煦年间的最后一位丞相。
“臣,恭祝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何九华对着秦霄贤行的最后一个礼。
“午时到,行刑…”
血溅三尺。
10.
凯煦十四年,丞相叛乱,不到一夜便被平定,丞相问斩。
凯煦十五年,皇帝过继一位亲王的嫡子,并立为太子。
凯煦三十四年,皇帝驾崩。
秦霄贤在位三十四年,掌权二十四年,国内人口数量增长迅速,粮食年年丰收,边境安宁,百姓赞颂。
只是,,,,
皇帝没有留下任何子嗣,没有招幸过任何妃子,没有立皇后,死后陪葬者,是早年间叛乱的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