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潮水中，那一根本就沾满早已凝固的黑血的钢管，正一下一下地狠砸在丧尸的头颅上，每一下都进溅出大片红白相间。
冰凉的钢管上没有温度的血液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裹了一层又一层。叫人看不出原有的样貌，仿佛是黑白无常手中的哭丧棒。
人是有极限的，不消多时，杨玄铮的手臂便已发酸发胀了。他似乎是麻木了，机械地挥动着钢管。
“多杀一只都是赚的。”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更要命的是，机车的油表也已告急，随时都有可能罢工——在被尸群包围的情况下停车，到时候他杨玄铮离死也不远了。
楼上还有不少幸存者，他们在某个窗口观望。有担忧的，有惋惜的，也有漠然的，但就是没有想要帮他一把的。
出去就是送死，舍己为人无私奉献什么的，都成了浮云。
他仰头看向四周的楼房，看向楼房之上四角的天空，一手举起背包高声喊道：“朋友们！来个帮忙的，我带物资回来了！”
看这情形，江亦轩也大概猜到了些东西。
那个背包让绝大多数幸存者都心动了，但没有人愿意以身犯险。他们不过是静静地观望着——相比一背包物资的诱惑，楼下成堆的丧尸带来的恐惧更大。
还是那句话，食物固然重要，那也得有命拿。
江亦轩的瞳孔中映射出一个苍凉的身影，穿过护目镜，他和杨玄铮对视着。
这一眼，让江亦轩横穿时空，回溯到时间的上游，瞥见了前世的自己——那个被尸潮淹没前的自己。
江亦轩单手抓住固定好的滑索，飞身跃出了窗台——差不多得了，再晚点人家就得搭在里面了。
杨玄铮原本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却没料到楼上忽地掠过一道身影。那人转眼间便到了楼下，直朝着他冲来。
只见得来人一袭黑衣，手中墨色的砍刀火舌飘忽。他一路砍翻成排的丧尸，只一刹那便到了近前。
“抓紧了！”
江亦轩拽过钢索，迅速往杨玄铮手上缠了两圈。随后，二人便死死抓住滑索。在收放器的辅助下，他们踏着墙壁，一跳一跳地向上攀升。
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杨玄铮问道：“我在做梦？”
虽然隔着头盔，但江亦轩似乎看到了他惊讶且难以置信的神色。
“就当是梦一场。”
尽管从江亦轩跳出窗外，到他们两人跨进屋内不过短短六七分钟时间，楼上的顾舒柠和肖穆尘却如同度过了几个世纪一般。
肖穆尘同江亦轩碰了拳，松了口气道：“轩哥，得亏是你装备齐全！”
“杨玄铮是吧，我叫江亦轩。”
“多谢你救我！我身上就这一包物资了，就当报答大哥了！”杨玄铮摘下头盔，甩了甩有点凌乱的刘海，将背包递给江亦轩。
江亦轩没接背包，顾自在沙发上坐下，说：“跟我说说你们这发生了什么？”
杨玄铮怔了怔，神色黯淡了下来。他眸子里的那股热情与感激，被怒意、仇恨的怨火取而代之。
江亦轩从他口中得知，末世爆发后一个业主聚齐了小区里的幸存者，大家团结起来在他们现在所处的这栋楼清出了一片安全区。他们把物资都集中在一起，统一分配，共渡难关，等待救援。
然而救援队没等来，当晚却来了一支车队，那群人闯进小区里掠夺物资，反抗的人无一例外都被射杀了。
“后来我冒险开车引来尸群，赶回来的时候，那群亡命之徒因为找不到物资就开始滥杀居民，杀人泄愤……”
杨玄铮握紧了拳头，恨得牙痒痒：“迫于尸群的压力，那帮人没占到什么便宜又杀了成批的人，用尸体筑成肉墙为撤离拖延时间！”
说到这里，杨玄铮眼角有些发红：“他们临走前还放了狠话，说是今晚过来拿不到物资就血洗这里……”
坐在一旁的顾舒柠听得拳头紧握，微微发抖。
江亦轩温暖的大手握住了顾舒柠的拳头，一边说道：“只要他们今晚还敢来，就都不用走了。”
“简直是衣冠禽兽！让他们有来无回！”肖穆尘同样愤愤不已。
杨玄铮听后苦笑道：“他们有几十个人，在末世之前个个都是干着掉脑袋的买卖的亡命之徒。他们还有枪械，我们呢？整个小区的幸存者加起来恐怕都不足四十人，哪有抗衡的余地？”
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说：“你们不过是过路人，犯不着以身试险。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没必要搭上你们。”
杨玄铮这一趟出去一是为了找导物资，二是为了做好迎敌的准备——尽管没有任何人支持他。除了铤而走险逃离小区的，其余人都守着物资不撒手。
既不敢舍弃物资逃出去和丧尸拼命，又没有勇气和敌方正面对抗，无一例外都在等待救援，把希望寄托在渺茫的东西上。
杨玄铮的家人都没能幸免于难，剩下他孤身一人也了无牵挂。他已经准备好了面粉和打火机，要是今晚那些人真杀回来就整一场爆炸。大不了同归于尽，那么多人给他陪葬也不亏了。
得知了他的想法后，江亦轩没忍住一拳头怼他肩上：“你疯了？”
顾舒柠也反问道：“谁说我们只是过路人了？”
“真想报仇就听我的，我们一样有实力。一会儿整顿好之后我会制定作战计划。”江亦轩有意无意地拿出枪支，挨个儿检查零部件。
“哥……你行，我信你一回。不过我得强调一点，他们领头的一个叫陈勇豪的有个诡异的能力，你得当心。”杨玄铮看着江亦轩手中的枪弹愣了愣，一时间错愕不已。
他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也给江亦轩提了个醒。
江亦轩一听说陈勇豪这个人，挑了挑眉，示意他往下细说。
“好像叫什么……木系异能，能随意控制藤蔓，杀人无声。”
“就一个木系？那没事了。”江亦轩显得一脸轻松，随后又正色道：“再强调一遍，我们是一个团体我的要求不多。绝对服从安排，合作配合，任何时候不得危害同伴安全。”
说着，江亦轩笑着伸出手：“此战，必胜！”
三人一致赞同，碰了拳。
“嗯。”
“削他！”
“必胜！”
杨玄铮想了想，起身道：“哥，你还是小心的好，我去集齐剩余的幸存者吧。”
江亦轩和顾舒柠、肖穆尘对视了几眼，三人都撇了撇嘴。
“集齐他们？”江亦轩问道。
杨玄铮反问道：“不然呢？单凭我们四个对付那帮人？”
没等江亦轩开口，顾舒柠便话里有话地说：“人心散了，再多人都没用。”
江亦轩也接过话茬，再次强调：“若是心齐了，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杨玄铮没再答话，心里也默认了。当初他冒险出去不仅没人愿意跟他合作，反倒有不少人要他帮忙带东西，更有挖苦他的。
“得了吧，就你一个人能顶什么用？还不如守着物资躲起来。”
“算了吧，别做无所谓的抵抗了，祈祷他们别回来就行了。”
“说不定一会儿救援队就来了呢？”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而在他回来后，但凡能有一个人接应他，他也不至于落到那步田地。
这样的一群人，就算真的能聚齐起来并说服他们奋起反抗，真打起来了能靠谱吗？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江亦轩宁愿信他重生是在做梦都不信那群人靠谱。真在战场上出现怯场的、当墙头草的，弄不好都得完。他不会把自己，乃至同伴的命搭在这些人身上。
杨玄铮甩了甩刘海，似乎是想把这些烦心事甩开。
江亦轩从兜里摸出一颗晶元，递给杨玄铮。
“这是……？”
“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顾舒柠睁大了眼看着江亦轩，嘴角微微扬了扬，最终用几声轻咳掩过了笑意。
像肖穆尘这样单纯的人还是少的，杨玄铮接过晶元后没着急往嘴里送，而是有些狐疑地看着江亦轩，似乎是想从他的微表情里找到些答案。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三人各自往嘴里塞了颗晶元：“放心，好东西。”
杨玄铮笑了，放心地吃了晶元只觉得滑溜溜的，没什么味道，方入口便在喉间融化了：“嘿嘿，我就说嘛，误会啊，大哥对我真……”
“实不相瞒，那是丧尸脑袋里生挖的。”
这话一出，杨玄铮最后的那个“好”字还没说出口，脸上的笑容便“倏”地僵住了，随后便抠起了嗓子眼……
“哎，别吐啊，真是好东西！”
肖穆尘解释之后，杨玄铮才没了催吐的念头，只是揉了揉太阳穴，叹道：“呼……让我缓缓。”
江亦轩向杨玄铮和顾舒柠了解了周遭环境后，开始设计起了作战计划。
肖穆尘一直都是个枪械迷，射击学得也快，便带着顾舒柠在房间里用空包弹练习射击（鉴于枪声带来的诸多不便，仅使用手枪加消音器练习，为了隔音棉被都被用来赌门缝和窗户了）。
杨玄铮和顾舒柠都是新手，第一次接触枪械，脱靶并不算什么新鲜事。
以手枪为例，初学者不熟悉扣动扳机时的发力要点，在射击的瞬间极易造成枪口偏斜，致使子弹远离原定目标。
武器是需要磨合的，战斗有了武器很有必要，而学会使用并适应自己的武器，则更有必要。
江亦轩看了眼没有和肖穆尘他们一起去的杨玄铮，问道：“愣着干什么，跟上啊。”
“我？”杨玄铮指了指自己，又看看周围。
“你看看周围除了你还有谁？练枪去啊，你还想跟一群拿枪的人拼刀？”江亦轩一边说着一边把装备都递给他：“还有，把冲锋衣也换上吧。”
“大哥，我上辈子……是不是对你有恩啊，你对我这么好？”
江亦轩笑着拍了拍他：“都是兄弟，说这些干嘛。”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想的却是：“好家伙，给你猜到了？”
准确点说，都是上辈子出生入死的兄弟。
看着激动得直搓手的杨玄铮跑进房里的背影，江亦轩握着枪的手紧了紧。
风吹腐草动，大敌正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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