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中,有黑影站在密林里,平端着一具弩弓,弩臂上架着三支短矢,镞上泛着极深的乌青色。
利风有如蛇吐信子,又有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头巾蒙脸,手里都端着配了毒矢的强弩,此刻越来越多人现身,杀气仿佛势要化作箭雨,倾泻而下。
完了完了,出得龙潭又入虎穴——祸不单行!船员们瞬间懊悔起为什么上了贼船,喜羊羊却一步踏出,朗声道:“告诉紫太狼,她欠狼旗军的人情,如今可以还了!”
那些浑身裹在黑袍里的人都把弩弓对准了他,若真的数箭齐发……死人会死第二次吗?
“你们大可放箭,除非她不想要茅坤图了。”少年悠悠地加码,威胁意味不言而喻,其他人心里叫苦不迭:妈的,你一个人硬充大头怎么还要拉我们下水!真是继承了船长衣钵!
通天云山般的交织杀气散了,死寂一破,那些人齐齐放下武器,打头的人缓步走近,摘下头巾,露出带着股野气的女孩脸颊,眼下有青灰纹面:“我可从未在狼旗军里见过你们。”
举灯蟾魄圆,海夷们托着莲花瓯状的蕉叶浮灯,任其漂泛,流光于汩汩细流,溢彩于滔滔汪洋,这是哀悼一个海盗的逝去,祈祷神光照破幽冥,使亡灵乘光得悟。
星点燃烛随波流转,与海面上闪闪烁烁的皎洁月影一同荡漾开来,美羊羊唯恐吐息将灯熄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它轻轻放下,听见有人靠近后,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喜羊羊坐到她旁边,没有回答。
欲言又止后还是问道,“他早就猜到了是不是?所以才告诉你龟岛的事,还有茅坤图?”
他转脸看向她,有那么一瞬简直要恨起这张和表妹相差无几的脸:“对,但我还是……害了他。”
哀婉的歌声响起,仔细一听,竟是那首海盗之歌,只是不像那个缺心眼的家伙,唱得那么漫不经心,却又历历深情,曲调余韵在风中翻转:狂风是乐,海空是谱。战船是琴,黑帆是弦。战事纷起,只为寸土。降生是泣,死不落泪……
“这是埃斯布隆塞达写给海盗们的。”
“你听过?”女孩好奇地问。
雄歌可为杀人之器,亦是自伤之剑,“他教我唱过。”
红褐榕须与墙长为一体,气根在缝隙里穿梭,攀附着成了树屋的支撑,横梁半吊着猫头鹰的头盖骨,墙上挂着熏毒箭蛙用的岩匹菊,地下靠着装蜘蛛的碧绿竹筒,缭绕烟气不知从何而起,大家有点没处落脚,坐立难安。
紫太狼不时用刀尖钉进槲栎木的桌面,再拔出来,灰黄的散乱纹理被摧残得坑坑洼洼,她捧了托盘,来到少年面前,柔声劝道:“酒能御寒,也能解忧。”
他怅然若失,好像透过她看到另一个豪饮的影子,眉眼一低夸着真是海量。
他接过酒小口啜饮,女巫给每个人都发了酒,有人无声流泪,慢羊羊沉默半晌,举起杯子:“我们应该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