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角将手掌往地上一支,加了一股力气,铁牢的地下瞬时裂开了一条缝,那缝隙越裂越大,牢中瞬时分成了八个大块。
紧接着,边缘的铁栏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掉了,先是扑簌簌地往下掉着铁屑,后是“轰”的一声全然倒塌。菱角与风遥轻轻蹬了一下破碎的地面,身体凌空而起。
而那些道士、守卫们早已候着。从顶空能够清晰地看见,这些人身上穿着黑色的、白色的道袍,手上施着术法,连成一个金色的链,而这中间组成的,正是个阴阳八卦的形状。
“妖孽,速速拿命来!”宏远道士站在这“太极八卦图”的一脚,对着菱角和风遥大喝道。
菱角你们也是没点新鲜的了
菱角不屑地将手指往下一滑,那阴阳阵的中间便出了一条裂缝,中间的位置,道士们不由得痛得弓起身子,然后蜷缩在地上,成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如今看起来,白色的衣服沾了地上的灰,如今看来,倒是“阴”的更多了。
菱角先前老皇帝要除妖,便是用的这句话,便是设了这个阵图,这老皇帝都不在了,老阵图还是为你们这帮庸人所用。
菱角又将道士们手上连起的哪条金色链子干脆吸了上来,在手上把玩着。
风遥则将身子背对着菱角,手上模仿着那阴阳八卦的形状,团成一个球装,顺着道士们摆出的那个阵中心的位置打了下去。
穿着道袍的那些人,立刻被打得七零八落,黑色、白色都交叉在一起,看起来一下子就没那么整齐了,也未再有新的花招出来。几个道士眼前一黑,径直栽到了地上,磕得头破血流。
“大法师还打不打算出来了,就你们这些凑数的,也配来降我们?”菱角将手伸向了宏远道士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其余那些道士放着狠话,腿下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菱角我穆雨灵这么多年,不是白练的,大法师那条胳膊,我也不是白砍的。
人群中突然骚动起来,“大法师的胳膊?”“究竟怎么回事?”
菱角装作大度地将那些道士向后赶,腾出一只手,还捋了下头发
菱角你们这些做手下的,不会还以为你们大法师是修炼时受伤了吧?嗯?怕了就快走吧,留你们一条生路……
“妖孽,好大的胆子,”被拎起来的宏远道士将一口气汇聚在丹田,整个身体形成一个金色的圆环状,菱角开始感觉有些烫手,便将他向后推了推。
这一推走,道士们的气焰更盛了,站在宏远道士旁边的守静道士,也将身体蜷成那个金色的圆环,看似一副金刚不坏的样子。他们的手掌直立着,往外发出一阵阵的光波,像是要将菱角和风遥摧毁。
风遥算了,本想着擒贼先擒王,怎么也先从赤环杀起
风遥将头发向后一甩,九根白色的尾巴伸展开了。狂风乍起,地上的沙砾、落叶都一并被卷到空中,裹挟着肃杀的气息。
风遥就先杀你们两个吧。
风遥伸长着两条尾巴,一个缠住宏远道士,一个缠住守静道士,然后轻轻地一拧,他们身上的金光没了,通体往外渗着血,倒在了地上。
风遥还有谁?你们这些人,一起死了,也不值几个钱。
风遥向下望着,簇拥得越来越多,像是在壮胆,却没一个再敢出头的道士们。她忽然见着,一片黑糊糊的粉末直冲着脸上过来,白色的衣裙也染上了,她接着就看到一些鬼爪子,朝着她扑了过来。
不是道士,而是鬼魅。
一旁的菱角也见到了那些鬼爪,还有一根血肉模糊的,细长而可怕的东西,紧紧地缠上了她的身子。耳畔是嗡嗡的响声,偶尔传来劈里啪啦的迸裂声,像是地府烧炭的动静。
菱角都给我去死……
菱角大吼道,她紧紧攥住缠在她身上的,那细长的东西。这细长的东西的尽头,似乎有血盆大口像她张开,可这东西的触感,为何有些毛糊糊的……那是一条狐狸的尾巴。
她停止了大吼,自己咬了下自己的手腕,尽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菱角风遥,是失魂粉。
菱角将手掌朝上,被她吸进身体中的金鱼宝盆浮了出来,里面藏着的回魂粉向外喷射了一圈。她见着风遥近乎癫狂地向外施着法,接触到了这些粉末才停住了,菱角身上那条白色的狐狸尾巴,也松了下来。
而赤环,就站在重新排起来的,缺了两个人的“太极图”中间,张狂地挥舞着他的手臂,黑色的雾气环绕在周围。
赤环这失魂粉,看样是不管用了?
赤环手心那黑色的雾气又弄了些,像上喷发着,时而是反卷着的云,时而又成了一条龙的形状。
风遥大法师,要不要试试这个?
风遥将一根细细的檀香似的东西攥在手心,施法将其点燃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散了出来。
她随手将那香折成了几段,又分别点燃,扔进了道士们摆成的“太极图”中。眼见着,“太极图”的中间就被烧出了一个大洞,尚未烧完的、道士们的肉体,就像是清明节烧剩的纸那般卷曲着,带着黑色的、烧糊的边。
方才还因为大法师的到来士气高涨,不断对着菱角和风遥叫嚣的那些道士们,顿时死伤大半。而剩下的那些道士,则在大法师的带领下,更为疯狂地做起法来。
风遥记住了,这是我们狐族的焚心散,贵客的待遇。
大法师手中那条黑色的龙,霎时间分出了十多个头,朝着菱角和风遥的脖子撕咬过去。底下那些道士则组成一个小太极,极力将她们控制起来。
面对那直直扑向自己的,从大法师手心升起的恶龙,菱角想起了她砍掉大法师手臂当天的场景,也想到死去的楚云。她突然露出一个妖冶的,更像是来自地府的微笑
菱角看来,单臂的生活,法师适应得不错?
菱角再少一只手臂,也无妨吧……
菱角将金鱼宝盆托起,让它在手中变成金簪的模样,她的手中紧紧握着那金簪,直直地向着那恶龙刺去。
金簪从恶龙的喉咙捅了进去,那条黑色的龙挣扎了几下,立刻变成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接着,菱角的眼睛又直直地盯在了赤环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臂上。
赤环别以为你多了几年修行,就可以犯了天了
赤环的脚下浮现出了一团若隐若现的,反卷着的黑色云彩,他那手掌心,又出现几条同样的恶龙,往前扑着
赤环这天下还是皇帝的天下,什么时候也不会是妖族的天下!
菱角皇帝的天下,是么?
菱角挑着眉毛反问道,又向着逐渐靠近的,那些恶龙一个个地刺过去。从前总觉得,大法师的功力是高深不可破的。如今她曾经修炼的功法回到了身上,却觉得,挑了这些恶龙的筋骨,就像弄死一条虫子那么简单。
菱角我还以为,是大法师您的天下了呢。
她接着说道,将扑向风遥的那条恶龙也斩了个粉碎。
趁着赤环的手掌心没有新的东西生出来,她握住金簪,狠狠地对着赤环的手臂一砍。可惜赤环躲开了,反而满掌的黑气,要向着菱角的后背打过去。
赤环我这么多年都在想,如果当年在金鱼桥就把你这猫妖女王杀了,也不会有后面这些鸟事了
大法师手中的黑气酝酿着,每靠近菱角一点,气就越浓一些。
赤环无妨,现在除了你也不晚……
赤环你一家子都死在我手下了,还差你一个不成?
赤环的声音并不大,却能听出是咬牙切齿的。他面对着菱角,那带着黑气的手掌却飘在她身后,像个鬼影一般跟随着,逼近着。
风遥小心!
风遥一把将菱角拽开了。
逐渐逼近的那带着黑气的手,一掌冲得远了,直直戳到了监牢后面的几块山石上面。山石顿时碎裂成小块,里面的流水不受控地,斜斜地往外喷。
菱角捂住心口,看向碎裂的石头,庆幸逃过一劫。
也正是这时候,她耳畔传来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最明显的声音是从宫城正门的方向传来的,还有细碎的、同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声音熟悉而亲切,是族人们赶到了。
早早埋伏在宫中的,絮儿和姜姜带着的人,迅速包围了叫嚣着的那些道士们,将他们不断排列着不断变幻着的阵悉数打乱,与他们混战成一团。而琦儿根何渊则带着兵,直冲着赤环过去。
正面是妖,侧面是妖,背后还是妖,赤环有些应付不暇了。
赤环你们这些废物,几只猫妖就够把你们这么多人困住?
他朝着被困的道士们大喊道。他周身聚着气,随着一声大吼,冲上前去的猫妖们倒的倒,伤的伤。
而就在他再次聚气,想要发功的时候,菱角用着金簪使劲一砍,他另一条胳膊也掉在了地上,被刚刚站起来,又纷纷涌上来的猫妖们踩得血肉模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是文娘常常同菱角念的。
猫妖们的法术,要比那些道士们的快,所以即便是不敌他们人数众多,还是能暂时困住他们,让他们腾不出手脚。但如果不赶紧斩了赤环,一会儿可就说不定了……
菱角把他按住,这回他逃不了了。
菱角下令道。八九只猫妖一并冲上来,施法控制着赤环完好的那一双腿,他的身子在风中摇晃着,手臂还在滴血,却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
菱角攥着金簪,迅速向着赤环的心脏刺过去,她用力地大喊着
菱角杀了我的族人,杀了我的哥嫂,竟还活了这么久。你这贱命,也该到头了!
她几乎确定,这一金簪下去,赤环必死无疑。
而就在她的金簪逼近赤环的心口,差一点就要夺了她的性命,却好像有一只手用力掐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再无法往前捅一点。
也正是在几乎同一时间,离赤环近的几个小猫妖竟然被斩了首,血液凌空喷射出去,可未等落地就不见了。地上没有增添一点血迹。
菱角心中有些慌了,但见着众人更为慌乱,她只得稳住阵脚,下令道
菱角做好防御!赤环这里我来对付……
她心中有些迟疑,赤环如今双臂都没了,气力也不在鼎盛时刻,怎会有如此惊人的能力。更何况方才他被猫妖族人们团团为困住,也未有谁见到他使了更高明的法术。
有扼住菱角的力气,又能将族人们瞬时斩首,这是何等功力?
风遥她来了……
风遥那空灵而微微颤抖着的声音传来。
菱角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四周环顾着:太后那义女已经来了?可为何没见她的身影?
或许是藏在那些道士中间了?
赤环满月之夜,妖力翻倍,却也不止你猫族是妖。
赤环的左肩膀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一只新长出来的手臂从上面垂下来,他的右肩膀也同样地抖了一下,另一只手臂也回来了。
赤环伸了个懒腰,蔑视地看着菱角和她手下的猫妖们
赤环果然太后娘娘这义女没白认!不光救我一命,让老夫这手臂也长出来了……哈哈哈!
就在她说话的工夫,那些方才倒在地上、血肉模糊了的道士也都战了起来,又施着法,向族人们叫嚣着冲过去。只是这些人明显不如大法师那两条新长的手臂好用,他们目光呆滞,虽则法术在身,却能看出是些傀儡。
菱角如果来了,那便现身啊,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
菱角张望着,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兵器与兵器碰撞的声音,真气与妖气交织的声音,无规律地作响着,像一首蹩脚的琵琶曲。
不远处,太后娘娘由几个宫女搀扶着赶来,她抬头望天,为着赤环的手下们祈福,也为她的义女祈福。她像个局外人,一个老太太,派不上什么用场,就算想杀她的人,都会嫌白费力气。
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敢站在这里,用一种好像俯视一切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