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误

夜幕降临，沈哲再次返回二楼的时候发现叶清泓还在，他皱眉，问：“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等你呢。”叶清泓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波秋水。

  “还有什么事情吗？”

  “想请你吃饭。”

  少年总是最直率真诚的表述自己的想法。

  “你要是说自己没空我可就一直在这里待着了。”

  沈哲无奈，这小子怎么这么无赖。

  沈哲拿起外套，扶了扶眼镜，勾着唇笑了，“走吧。”

  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清泓带着沈哲去了一家火锅鸡店，店面不算大，叶清泓看了看整齐干练的沈哲，踌躇了一下，“我就是一大学生，还没赚钱呢，请不起那些贵的。”

  沈哲听闻嗤笑，“好了好了，快进去吧。”沈哲推着叶清泓，“不早了，还不饿啊。”

  叶清泓点了两人份的套餐之后又问了沈哲还需要别的吗，沈哲思索了一下加了一份米饭。

  后来菜上齐之后叶清泓问：“沈老板，你怎么对北离历史那么了解啊。”

  沈哲扒拉饭的饺子顿了一下，很快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见多识广而已。”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百年间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件荒诞的事情，说起来他自己都会觉得搞笑。

  “沈老板，你怎么不吃西兰花啊？”叶清泓看见配菜里面沈哲动都没动西兰花。

  “不喜欢。”

  言简意赅，他也确实不喜欢西兰花。

  “沈老板，我以后可以经常去你店里吗？”

  沈哲放下碗筷，“我店里有恶魔？”

  “啊？没有没有。”叶清泓着急忙活地解释。“这不是怕打扰到你吗。”

  “我是个生意人，你来我当然欢迎。”

  后来沈哲出于礼貌送叶清泓回了学校，这天晚上天空有很多星星，叶清泓记得很清楚，南方少有那样的夜空，茭白的月光，云卷云舒，抬头看，天上就是光，他甚至荒唐的觉得可以看到夜空的最深处。

  下车的时候叶清泓突然跑过来，张口问：“我可以叫你沈哲吗？”

  “当然了。”

  沈哲看着叶清泓走进校园，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带着光亮，知道自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沈哲才驱车驶向昏暗的小巷。

  沈哲想到好几百年前也是这样，自己目送着四皇子离去，那时候他的未来一片光明，可以大展宏图，沈哲真心为他高兴，再后来，莫须有的罪名，看不见的最后一面，破碎的石版画，都成了沈哲难以释怀的东西。

  叶清泓回到宿舍，他想到沈哲说的那场莫须有的叛变，其实只是为了天下太平，可是从来没有人，愿意为这个一身正气的四皇子正名。叶清泓突然觉得很荒唐，明明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却死在有心之人的流言蜚语中，再后来他所保护的黎明百姓，也开始唾骂这个功高盖主意图谋反的罪人，明明他是英雄。

  或许是真的，把背影留给英雄。

  这一晚上叶清泓睡的很糟糕，他恍恍惚惚梦见自己深处北离，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看者历史的演绎，看着历史的推进，自己却无能为力。其实他也想，为这个可怜的四皇子，做一些努力。

  “清泓，叶清泓醒醒！”

  被喊醒的时候叶清泓满头大汗，眼神迷离，很久才看清室友的脸。

  “听见你乱喊乱叫都给我们吓坏了，醒了就好。”室友扔了纸给叶清泓擦汗，叶清泓沉默，他好像真的身临其境，经历了一遍四皇子当年的一切。

  怎么会这么难过，我明明只是一个旁观者。

  叶清泓不懂，后来他才知道，当事人早就抱着必死的心，只有作为一个旁观者，知道一切的原委，想着申张正义，可是最后看着历史按照自己的进程演变，结局根本未曾改变，是多么无能为力。

  他们都说历史是活的，可是叶清泓说，历史从来都是死的。

  叶清泓爬起来打开电脑，他删掉了自己曾经写的关于四皇子的全部，他不知道该怎么萧景明，评价这个大英雄，他从来都没有资格。

  “哎，这不是你研究了很久的那段历史吗，你怎么给删了啊。”室友看见了叶清泓的举动，颇有不接。当初叶清泓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筋固执的想要研究那段历史，现在又发疯删了自己的心血。

  “没有意义。”

  “是吧我也觉得。历史已成定局，再说了我们又不是考古的，研究这玩意儿也没什么用。”

  叶清泓看着word空白的页面，本来这里密密麻麻全是文字。

  “对了，下午有电工课记得去上啊。”说完室友就离开了。

  这天下午突然下了大雨，叶清泓没有去上这节电工课，老师照旧点了名，没有人应答的名字，瓢泼大雨，在雨中飞奔，伞根本抵挡不住这样的雨势，湿透了的裤脚，以及，关了门的石版画。

  叶清泓失了神，地上激起的豆大的水花，他感觉自己而变如雷鸣般轰响，他根本听不见别的声音。

  沈哲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叶清泓，撑着伞狼狈的站在店门口，后背湿了一大片，裤脚颜色也变得很深，噼里啪啦的大雨从天而降。沈哲撑的伞缓缓的走到他的身边，叶清泓垂着脑袋，他看见沈哲裤脚也湿了，但是范围没有那么大，也是，这么大的雨，怎么可能做到防范的万无一失。

  “我带你进去。”

  叶清泓感觉自己现在脚比千斤重，他踌躇不决，迟迟没有进店，沈哲看出来是因为他会带进来一地的水渍，沈哲温柔地说：“没事的，没事的。”

  后来沈哲给叶清泓找了换洗衣物，又翻了一条新的内裤，让他将就一下。

  “你这设备还挺齐全。”

  都成落汤鸡了，叶清泓还是要嘴贫。

  “店刚开的时候忙，就在这里多备了洗浴间和衣服。”

  很久之后叶清泓才磨磨蹭蹭的出来，他身上带着热气，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香味，叶清泓头发还滴着水，沈哲指了指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沈哲趁着这个时间给叶清泓冲了一杯999，等他凉到可以喝的时候，叶清泓也吹干了头发。

时间掐的刚刚好。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这样吗？”终究是叶清泓没沉住气，先开了口。

  “没必要，等雨停了，就快回学校吧。”沈哲不想多说什么，他从家赶过来已经很疲惫了。

叶清泓双手握着杯子，水的温度通过冰凉的手指传到心里，暖洋洋的。叶清泓喝干净了药，认真的看着沈哲，“那是个谬误。”

  “那确实是个谬误，不过时间长了，人们理所当然的觉得，那就是事实。”

  说完之后，这次换沈哲沉默，他自己都说了，时间长了，就是事实，那这几百年来，坚持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