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开战

“我想，要是你真死了，现在的会长是不是就是我了？”普路同小声对我说。

“都到这时候了，还说什么说，准备战斗吧。”我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来得差不多了。“和影锋战团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尽力就好。”我的胸口还是隐隐作痛，没想到骨人云的寒冰契约能让人生不如死，竟让我以为自己心脏病发作。

那扇传送门从虚空中绽放开来，发着蓝紫色的微光，门的另一边往外透着寒气。“走吧。”我带领着一百余人，缓缓步入传送门，来到冰封之海。

“竟然是这张图，根本无险可守，还有打的必要？再说他们一群死人不怕冷，我们可怕冷。”我吐槽道。

“是你答应的，还有，我不怕冷，你一个死灵法师也不会怕冷吧。”普路同抽出等离子刀刃，登上一座覆盖冰雪的山坡，观察四周的情况。“我们在海岛上，还算不错，就地布防吧，能多坚持就多坚持。要是在冰面上，我们更没戏。”

“比我想象的要快。”有人指着远方的天空，那里有一片黑压压的飞行物。“石像鬼！”法师们和射手们全神贯注，准备对来犯之敌予以痛击。

地平线上也出现了敌军的踪影：大量缓慢移动的丧尸从四周合围过来，他们的躯体肿胀而发绿，似乎为了自爆而存在。“火力压制！不要近身！”我高喊，这些丧尸都是炮灰，死灵系的低端战斗力。同时，我召唤出一只女妖，尝试对丧尸进行控制。起效了，有些丧尸身上冒出螺旋状的蓝紫色光辉，然后开始撕咬身旁的同类，最终身体爆裂，腐蚀液体四处喷射，丧尸群陷入混乱。普路同挥舞光刃，斩出一道刀光，所过之处丧尸支离破碎。

“让烈焰净化一切吧！”石墨腾空而起，她的身体包裹在在赤色的火球中，那火球猛然生出双翼双爪和燃烧的头颅，一飞冲天，她的羽翼流泻着耀眼的光华，这只凤凰向着地面喷出净除一切邪恶的怒焰，丧尸的焦臭味在凤凰的沉香中不可分辨。

正当凤凰发挥空中优势时，密集的邪钢箭簇朝我们飞来。丧尸群之后是骷髅兵方阵，只有南北两侧出现。“别动，千万别逃，有箭雨也别逃！”我指挥道。那些骷髅兵和我的死灵战士不同：它们只是正常人的身高，也没有燃烧的头颅。它们中的步兵全身覆甲，手执矛盾，组成坚不可摧的死灰色城墙；中间的法师手执羊头杖，穿着破烂的长袍。而那些骷髅弓箭手正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远距离曲射。这些都只是“影锋战团”的召唤物，那些真正的玩家迟迟没有露面，这就是顶级公会和野鸡公会打公会战的场景：你以为自己做的够好了，但你连对方的面都无资格见一眼。

那些骷髅兵缓缓接近，被远程火力打得溃不成军，阵线被压制在安全的范围内。可骷髅弓箭手就难以防备了，它们躲在掩体后，以大角度曲射，那些邪铁箭矢还带着剧毒。以茉莉为首的治疗者竭尽全力治疗被箭雨伤到的成员，但陆续有人抢救无效，成为幽灵状态。

更难缠的是那些骷髅法师。这些小鬼高举法杖，召唤出一波波黑色的蜂群冲击我们的阵线。有一个步兵不幸被蜂群击中身体，他的盔甲被小恶魔们钻成了筛子。不一会儿，他整个人便瘫倒在地。蜂群纷纷从盔甲的间隙涌出，寻找新的食粮。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名之前倒下的士兵突然暴起，双手颤抖地摘下了头盔，眼睛冒出绿色的光芒，牙床外翻，两排挂着黏液的利齿颤抖着。

那士兵的双手已腐烂殆尽，从尺骨和桡骨的末端生出骨质臂刃。“亡者复生？他们的召唤物已经厉害到那种程度了？”我略一思索，一根骨矛直射士兵的胸口，将它死死地钉在地上。那士兵的手脚不住乱动，粘稠的绿色血液喷涌而出。

这时，一阵阴森、令人胆寒的号角声吹响了。

“我们，压迫众生！”那声音如深黑色的岩壁一样直压下来，天空也变得漆黑——无边的石像鬼遮蔽了天空。这些绿眼睛的魔鬼收敛双翼，如黑云一般向我们直冲下来。

马蹄声徐徐响起，死亡骑士们率领着高阶亡灵，发起了陆上的总攻。尽管看不到远方的死灵法师，但他们一定已经开始引导法术——我面前冰封的海洋骤然裂开，一只只巨大的骨爪扒住厚重的海冰，随后成片的龙类颅骨升了起来。

不少于十只的骨龙，能见到这显示他们公会实力的一幕，我也甘心了。

骨龙冰蓝色的双眼像蓝宝石薄片一样纯净，美得摄人心魄，让人难以相信这些龙已经死去。那些的瞬膜没有受到死灵魔法的保护，已经腐烂殆尽。龙眼中竖着墨黑色的龙瞳，如深不见底的海谷。它们不会像活着的同胞那样仰天长啸，它们只是在主人的统帅下，如冰海一样沉默，用来自深渊的绝望淹没所有敌人。骨龙不像鲜活的龙那样高傲不羁，但它们仍旧强大，依旧蔑视着低等的生灵。

骨龙一跃而起，灰白色的巨翼掀起凛冽的寒风，它们在空中吐出冰霜吐息。我召唤出骨盾防身，那些骨头在吐息之下很快冻得发脆，一只骨龙向我俯冲而来，在中途被石墨纠缠上，赤焰熔化了骨龙身上的冰锥，骨龙和石墨一起裹在白色蒸汽中。那片蒸汽透着红色的火光，化作一条轨迹在天空中旋转着向下坠去。骨龙的双翼被烧得焦黑，身体也在向外喷射着火光。它坠落到亡灵的海洋中，爆开鲜艳的火花，随后消失在硝烟中。石墨也随之消失了。

天黑了起来，伸手不见五指，马蹄声越来越大，逃跑的冲动陡然升起。但我还是佯装镇定，高呼着：“大家不要害怕！战斗还没结束！”然而并没有用，存活的人也大多放下了武器，冷漠地望着四周青蓝的眼睛，那是死亡骑士们的眼睛。

我知道到了最后的时刻了，于是竭尽全力，将右手高高举起，黑绿色的光辉从右手流淌而出，落到雪地上，十多个灵体从雪地上像青烟一样升起，化成人形，扑向四周的敌人；普路同展开了背后的光翼，燃烧的离子火焰照亮了这座绝望的海岛，也照亮了我的心房；莫莉将激素无人机全部分发完毕；面筋哥和诗人开始大笑，嘴里说着难懂的话；骑士队长被骨龙的吐息冻住了，成了一座生动的冰雕，他持剑的手仍高举在空中，呈现出劈砍的姿势。

我耗尽了法力，缓缓坐倒在地，准备放弃挣扎。

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抬头一看，那人竟是埃已。

“她也来参加公会战了？” 我脑子里想着。

埃已瞪大了淡琥珀色的眼睛，咬紧牙关，青筋暴突。她身穿一袭黑色长裙，皮肤下涌动着白色的能量。她抬起手，伸出右手葱白般的食指，指向远处的强敌。

一根白色的光链从她指尖延伸而出，缠住一串死亡骑士，把他们甩到高空中，再重重地跌下来。

随后，埃已双手在胸前凝聚起一个波动着锁链的光球，激发出去。那颗光球在空中逐渐解离出缠绕的锁链，牢牢锁住了一只骨龙的双翼。埃已双手做出向下的动作，顿时一股巨力将骨龙拉到地面上。随后，它在白光中解体成一堆碎骨。

但我们的实力终究太过弱小，无法挡住影锋骑士团的突击。我猜，他们甚至连三成力都没使出。一位手持长戟的骑士向埃已冲来，从盔甲的样式看来，正是骨人云。他连人带马都被一层淡绿色的光芒裹住，是死亡骑士特有的反魔法护罩，几乎可以反射一切低阶魔法。

埃已的光链被反射到自己身上，在长裙上留下几道烧焦的裂口。她连忙收回光链，将其化为一层浮动着咒文的白色护盾，随后那护盾被暗红色的长戟轻松破开。长戟从埃已的右下腹刺入，从后背刺出，将她整个人挑了起来。埃已的体液被附有猩红色符文的长戟源源不断地抽走，顺着符文武器汇入骨人云的身躯。

我注意到，埃已在剧痛之下仍未放弃反抗。她声音颤抖地念出咒语，向骨人云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圣光击，徒劳地抵抗死亡的化身。

骨人云低沉地笑着，用力抽出长戟，用心感受埃已临死的痛楚。他抓住埃已的脚腕，把她头朝下栽到雪地里。她合身的裙子倒披下来，柔软的双臂无力地垂到被死寒封冻的地面。

“啧啧，果然。”骨人云自上而下看着埃已两腿之间。“再强大的女人，临死时也会控制不住……”他把长戟自那里插下，从埃已肩头刺出，没入地面。

骨人云转身面向我，毫不掩饰他的傲慢：“死灵法师，你看到了吧…是谁给了你勇气，接受我们发起的公会战呢？”

我不记得在那次战斗中，普路同、莫莉他们是如何壮烈阵亡的，我甚至不记得我自己是怎样被骨人云灵肉分离的。

我只记得，骨人云摘下头盔，张开昆虫一样的大颚，两排深灰色的尖牙肆意啃噬起埃已洁白细嫩的双脚。

“失去同步！”

骨人云青黑的铠甲，可怜的埃已，还有面前无情流淌的鲜血，这些恐怖的景象全都在我的视野中急速后退，凝聚成一个小点。

我麻木地摘下VR眼镜，看着家里米白色的墙壁，不住地抽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