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私

　　他的视线停留在案上的漏壶，眼看将过午时便起身走到她桌案前伸手轻敲桌面。

　　她微微颤动浓密的长睫毛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范无铭神情暗含少许无奈，沉声道：“沐血雪，醒醒……”

　　沉沉的睡梦中似乎听到范无铭的声音，她的意识渐渐清醒随之睁开双眼清晰的看见眼前少年的模样。

　　沐血雪睡意全无立马直起身坐好将她自己的玉手藏在案底搭在自己的双腿上，心虚地低着头用余光偷偷瞟他那件墨色外袍敞开的衣襟里腰间挂的无常令牌。

　　半晌，她依然低着头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案桌上，自始至终都不敢抬起头直视范无铭。

　　范无铭又怎会放过明知故犯的下属，眼神冰冷似一把尖刃似是将对方刺穿。他冷声质问道：“为何在上值的时候睡觉？”

　　沐血雪被吓得身体一颤慌忙起身绕过书案来到他面前快速屈膝跪下，除了唤声“大人”脑子全是空白仍是没有多言一字。

　　见她一直低着头没有一句解释的话，范无铭一手握拳曲肘举在腹前面色平静垂下眼眸看眼前的姑娘察觉到她有点无措，问道：“可知错？”

　　“我……”沐血雪似乎意识到什么立马改口道：“属下……知错……”言语中带着小心翼翼。

　　“沐血雪，不管你之前在外是何等身份，有多随意。但作为我的下属就必须认真办事，下不为例。”

　　范无铭的目光时刻停留在她身上，眼神的冷意如寒霜降临，说话的语气中带着警告。

　　他所言让她感到意外，身体紧绷猛然抬起头，两人目光交错。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沐血雪的内心忐忑不安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若是真的被他发现了什么，那是不是就说明自己的任务失败了？眼里的失落感都快要从眼底溢出来，沐血雪暗咬下唇在心里各种猜想。

　　一想到上次在阎王殿严有景在众目睽睽之下随意摸自己的头，加上他看自己的眼神……沐血雪一股恼火涌上心头，不用怀疑一定是那次的举动被范无铭察觉到了什么。

　　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的人，往往会容易露出一些破绽。沐血雪努力压制着自己异常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

　　范无铭仿佛看透她内心的活动微微眯起眼扫视一眼依旧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没想到自己这番话就能让她露出破绽想来并不会有太大的能耐，即便心里有底却不得不保持警惕。

　　沐血雪脸颊霎时涨红，被他这么盯着自己看更显得心虚，最后抵不住他的气场默默挪开视线拱手行礼时脑袋往下用力一点，开口道：“属下……谨记。”

　　“那便下去领罚再去堂食用膳。”范无铭言毕直接从她身旁走过，沐血雪的视线紧随少年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沐血雪缓缓吐气身体也在这时得到放松抬手拍拍自己的额头要不是他提到堂食估计自己真要把和叶欢颜约好一起去这里的堂食用午膳的事抛之脑后。

　　肚子开始饿得咕咕叫，叫得她无奈也稍微有烦躁感。她撇了撇嘴，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一回头恰恰看到一名鬼差迈步朝她走来在距她有几步之余停下。

　　墨青那张面具之下的脸庞存有正意之色，他挺直胸膛微微仰起下巴，一只手轻轻握拳横举在腹前正色道：“沐姑娘，在下奉命带你去处律阁领罚。”

　　虽然面具之下不知道是一张怎样的皮囊，但是听他的声音很是熟悉，不禁回想起上一次来替范无铭传话的鬼差，还有今早述职的鬼差都是他！

　　沐血雪了然于心跟随他的步伐朝门外的，从墨青口中得出：处律阁是由地府第一任黑无常主持搭建成的，惩罚的手段有的比十八层地狱里的残酷。

　　为的就是惩戒他们不再犯错更不能存有侥幸心理，无论小错还是大错都有相应的处罚。

　　墨青从心底的佩服沐血雪，毕竟敢在范无铭眼皮底下偷懒的她是第一个。他侧视沐血雪见她丧着脸在心里默默感叹。

　　“沐姑娘，以后还是多加谨慎为好，我都替你感到不值。”墨青轻声叹气，对她也是颇为同情。

　　沐血雪赞同他的说法，自己只是不小心睡着了却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处律阁门口前的几块台阶两旁的各置一块刻画百鬼样貌的石板，上空各漂浮着一团暗红色的鬼火。

　　两扇门完全敞开好似为迎接二人做好的准备，沐血雪抬头瞧一眼只有三层楼却又宽大无比的阁楼，不情愿的撇着小嘴脚下的速度反而加快。

　　在走上台阶时，当抬起脚准备落下沐血雪都要故意加些力度踩踏在一块块台阶上趁机发泄自己的坏情绪。

　　墨青听到身后的某人上台阶时故意发出的“咚咚咚”声响，没有过多在意继续走自己的路。

　　两人前脚刚踏入处律阁的门槛，沐血雪看清处律阁里面的状况在心里感慨：这里布局以及摆设的刑具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她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两腿一软险些站不稳。

　　墨青再次用同情的目光投向沐血雪，眼前的场景吓得她不敢轻举妄动，她艰难的扭过头对旁边的墨青苦笑道：“我现在真正明白你刚才为什么说不值了。”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她一定狠狠扇自己一巴掌让自己保持清醒，而不是任由自己在上值的时候睡着！

　　墨青直视前方继续往里走几步，才点头回应道：“沐姑娘真正的明白了自然是好的。”

　　她刻意露出一抹莫不关己的笑容默默收回迈出去的脚，两脚间相互摩擦缓缓往后挪动本想趁墨青不注意偷偷溜走，但她的这种小把戏墨青早就看得透彻。

　　“沐姑娘，你还是收起你这点小心思吧。在你之前的那些同僚也曾想偷偷溜走，但是最后可都没有成功过。”他哪给她逃避的机会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就往里拉，幸灾乐祸的看她不停地反抗。

　　“若是不小心被大人得知你中途逃跑，下场可是更惨的。”墨青怎么也想不到看着瘦瘦弱弱的姑娘力气这么大眼看她就要挣脱束缚逃跑无奈摇头，试着用范无铭来恐吓她。

　　沐血雪立刻停止挣扎，带有幽怨的眼神看他哀嚎道：“这哪是处罚，分明是送命！”

　　墨青被她的话逗笑，轻咳一声忍住不再笑，道：“怎么可能会严重到让你丧命呢？”

　　墨青何曾不因自己的失职受过那些惩罚，对里面的情况也是晓得有多残忍。顶多就是养几日的伤不至于丧命，他也是无可奈何，规定就是规定谁也不例外。

　　“沐姑娘，你就当做吸取这次的教训下次就不要那么明目张胆的在黑无常大人眼下偷懒了。”墨青也只能这样安慰她。

　　沐血雪重重点头，眼神坚定不可摧。下次就算是范无铭跪下求她她也坚决不会再闭一只眼！不！她连眨眼都不想眨！

　　……

　　沐血雪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被带上刑台，屹立在刑台四周的大石柱上，那些铁链的一端攀爬环绕上石柱顶端朝她的方向窜去死死缠住她的双手双脚。

　　散发着浅浅银光的雷电顺着铁链传送到沐血雪的手脚，一阵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

　　沐血雪眉头紧蹙拼命咬住下唇深呼吸慢慢调整状态，当所有的疼痛感聚集直冲头部，她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被袭来的疼痛感撕裂。

　　头疼引起的阵阵晕眩迫使她无法再站直，双膝朝凹凸不平的石板重重砸去，膝盖的痛加上头部的疼痛不减让她面目狰狞再也忍不住出声：“好……痛啊！”

　　好在她下意识地伸手支撑着地面不然就该成面部朝地了。墨青看着刑台上因受了多次电击变得麻木的沐血雪，怎么也不敢相信范无铭对她也能毫不留情。

　　墨青本以为范无铭待沐血雪亦会有所不同，但现在看来终是他想错了。在地府或许真的只有那女子才会得到范无铭无条件的偏向……

这便是鬼仙独有的私心吗？墨青跟随范无铭多年却还是不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