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盛路旁,几个刚下夜班的女工在街边等车,边等边打发时间聊起了天。
“你看看你的手表,现在几点了?”
“已经十一点多了。”另一个女工闻声看了看手表。
“车子来了,车子来了。”后面一个女工看车来了说道。
“走走走,上车啦上车啦。”
“烦死了,每天拖到这么晚,老赵之前讲好涨工资,一直拖到现在。”一个女工捋了把头发说。
“你就知足吧,现在能有份稳定的工作,已经老好老好啦。”
“我家邻居的小孩,高中毕业,还会说英文,在家待业了大半年,把他妈快气死了。”
几个女工不无感慨的叹着气。
车子走了半天,灯忽然灭了。
“怎么停电了?”
“这怎么了?”夜里的德盛路本来灯火通明,但突然停电导致导致人的眼睛一时间不能适应,就像瞎了一样,什么也看不见,几个女工叫了起来。
有个女工大着胆子走到车头去查看情况,结果一阵白雾飘起,女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被吓到尖叫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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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垚揉着脖子从床上爬起,乔楚生已经敲了半天的门了。
路垚一边穿鞋一边说:“来了,别敲了……”
门刚打开,乔楚生就要拉着路垚走:“出事了,昨晚凌晨……”
“等等,我先换身衣服。”路垚一把拉住门框,穿睡衣上大街上多不好啊。
“昨晚凌晨,一辆满载纺织厂女工的电车,在这个路口连车带人离奇失踪了。”乔楚生扶着门框说,“我们家老爷子在这个电车公司有股份,这个案子必须得快点儿破,如果乘客找不到的话,公司得赔很多钱。”
路垚点了点头,迅速穿好了衣服:“等我洗漱完,马上。”
半小时后,两人终于到了案发现场,路垚一下车就闻到空气里有一股怪味儿,捏着鼻子揉了揉:“什么味儿啊,也不像炮仗,熏死了。”
乔楚生也不清楚这味道的来源。路垚继续观察四周环境: “前面是钟楼,三面都是居民楼,怎么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有个大妈听到了路垚的话,说:“昨晚这里起了大雾,什么也看不清。”
“你怎么知道的?”乔楚生闻声问她。
“我就住在那栋楼上,昨晚我听到电车开到一半儿就停下了,等我打开窗户就发现外面什么都看不清,还有各种声音,叮叮咣咣和野兽的嚎叫声,吓死人了,后来雾散了,那辆电车就消失了。”
乔楚生听大妈说完就发现路垚不见了,他赶紧转头去找,然后发现他在现场看脚印。
“这么大的脚印,霸王龙啊?”路垚一边往前走一边看。
“那是什么?”乔楚生问。
“一种已经灭绝的史前生物,身形巨大,生性残暴,在他生存的年代没有天敌。”路垚尽心尽力的科普着。
“可能性有多大?”乔楚生倒也真是问上了。
“可能性为零,霸王龙有数吨重,踩在柏油路面上,不可能没有塌陷。”
乔楚生也明白了,霸王龙是不可能真的出现的,他道: “障眼法?”
路垚点了点头:“现场的路面、轨道、脚印都是人为布置的,有人刻意为之。”
“这么大规模的行动需要很多人配合,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劫持电车的话,太得不偿失了,所以我觉得应该不是简单的绑架案。”乔楚生分析道。
“而且列车上都是夜班下班的女工,家里应该出不起赎金吧?”路垚顺着这个思路说。
乔楚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路垚拿起警探包里的瓶子和镊子迅速夹了两块石头收起,在白幼宁走过来的时候他正好伸手,路垚无语的看着那块儿石头,白幼宁似乎也没有要说抱歉的意思,路垚也懒得说她。
白幼宁拿着相机咵咵咵一顿拍,被一个大妈给拦住了。
“你做什么,你经过我同意吗,你可是拍照片啊?”
路垚看着白幼宁也是没想通,学的复旦商科做什么记者啊,按她那个脑洞,写神鬼小说一定会大卖特卖的好吗。
“大妈,这不是相机,这是镇魂神器,我是来收妖的。”白幼宁故意唬弄那个大妈道。
大妈瞪她:“你们当年做什么去了?”
“当年发生什么了?”乔楚生闻讯再次赶来八卦。
“这个事?我讲给你听听。”
另一个大妈就跟着插嘴:“就三年前啊,有个人就在那个路口,死了。”
大妈说着指了指电车消失的地方:“那个人是个酒鬼,酒喝多了迷迷糊糊的,在马路上晃来晃去,也不知道怎么了,电线掉下来了,声音也没有就死掉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僵掉了。”
“掉下来的应该不是电车的电缆吧?”白幼宁试探着问了一句。
“就是这种洋东西,这种东西啊,跟你说,都是破坏风水的,以前这里走马车的,几百年都没事,就是这帮洋人,我们这么好的上海,他们来了以后,搞得人心惶惶,真是作孽,作孽。”大妈说着还生气了,看着乔楚生的方向骂道,“你不让我看,我也不看了,谁要看,倒霉的!”
大妈骂完转身就走,似乎是怕晦气追上她。
乔楚生看着白幼宁说:“你要不要查查她说的是什么人啊?”
“他叫孙鹏,40岁,本地人,没有家眷,平时以拾荒为生,被电死以后是电车公司负责安葬的。”
白幼宁记得十年间所有报纸内容是基本信息,路垚是知道这件事的,他自然不会问,可他不问,不等于乔楚生不会问。
“你怎么知道?”
“十年之内,所有上过报纸的新闻,我都记得。”白幼宁傲娇的说。
“你可真有闲功夫啊。”路垚随口怼道。
白幼宁上来就拿挎包拍他,他赶紧躲开。
乔楚生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问:“你还有什么要看的吗,没有的话就跟我走一趟。”
“走走走!”路垚边躲边说。
等绕开了白幼宁,路垚才问他去哪儿。
“东海电力啊,得让他们尽快恢复供电赶紧通车,再拖就要变成公众事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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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力公司这么有钱的吗?”路垚摸着来自法国的绒制窗帘说,“这个窗帘是绒制的,它是法国进口的,价格高了去了。”
“不然你以为电老虎白叫的啊?”乔楚生不以为然,这些企业大头哪个不是这样。
路垚又拿起一块坚果干来吃,还揣了一大把瓜子。
乔楚生眼睛都看直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路垚嘿嘿一笑:“这天下之事,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乔楚生:“……”
乔楚生刚要说什么,路垚又冲着沙发去了:“这个沙发是意大利的小牛皮,运过来就得半年啊。”
乔楚生只能看着财迷如此的路垚晃来晃去,好在没一会儿,东海电力的总裁吴天鹏就来了。
路垚看人来了赶紧站了起来,理了理大衣。
“哎呀不好意思啊,让乔四爷久等了,刚开完董事会。”吴天鹏抱歉的说。
“没事儿。”乔楚生客套地说,“吴总裁,我这次来呢就一个目的,就是希望你尽快的给华康公司恢复供电。”
吴天鹏手指间夹着一根雪茄犹豫着:“这个……”
“您就当给我个面子,”乔楚生赔笑道,“这事儿真的拖不得了,毕竟大上海每天成千上万的人需要乘电车上下班呢。”
“好!”吴天鹏实在不好推脱,点头应下,“我帮你查查班次表,你们俩先坐。”
说着猛吸了一口雪茄去翻班次表了。
路垚快被这烟呛死:“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抽雪茄啊,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这是丹纳曼纯手工雪茄。”乔楚生说完,抬高音量冲吴天鹏问道,“这一款应该是限量的吧?”
“高手,高手,这是高手。”吴天鹏拿着班次表走了过来,“巴西皇家御制礼盒,古巴最好的烟丝,整个上海滩……我想想啊,别把这话说冒咯——没错,整个上海滩啊,就这么一盒,尝尝?”
吴天鹏把雪茄递给了乔楚生,乔楚生抬手拒绝了:“我不抽。”
路垚立时抬手接了一根: “我抽,我抽。”
“?你不是不抽吗?”乔楚生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皇家御制,闹呢。”路垚贪财的本性乔楚生也是没治。
吴天鹏看着路垚这副模样也是不知道说什么,给乔楚生是交情所致,给他……
“哦对了,班次表我查出来了,我一会儿派人去抢修,恢复供电。”
“谢谢啊。”乔楚生见目的达成,眉心也舒展了。
吴天鹏架着腿看乔楚生:“甭来这虚的,怎么着,约顿大酒吧?”
“唉……”乔楚生叹了口气,“电车案没破呢,老爷子逼得紧,我真的是没辙,等破了再说吧。”
吴天鹏知道他忙,便道:“行,你这公务在身,我也不留你了。”
“先走了。”乔楚生说着拍了拍路垚肩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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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报纸了,卖报纸,来看报纸了,新闻头条……”
“来看一下报纸……”
德盛路附近,一群人蜂蛹一般的去买报纸看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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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楚愤愤的将报纸摔在桌子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路垚拿过报纸看了一眼:“三岔路口冤魂索命,黑帮入股真相难明……”
他越念表情越是一言难尽。
“这期报纸卖疯啦,哈哈哈……”白幼宁简直要乐死。
“还真是符合你一贯的品行啊……”路垚自言自语道。
白幼宁拍了他肩膀一掌不够,还转头瞪着他。
路垚回视。
“白幼宁,你和老爷子闹别扭可以,别把我扯进去,你瞎写没事儿,回头挨骂的是我!”乔楚生冷着脸看她。
“哎呀,好好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白幼宁立马上去打马虎眼儿。
乔楚生本来要说她报纸里写的霸王龙跟和尚道士的事儿,然后又被路垚给抢先了:“积极承认错误,但是坚决不改,是吗?”
白幼宁瞪了路垚一眼。
乔楚生听着这话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批评道:“霸王龙他说的也就算了,这和尚道士都出来了,你搞什么鬼啊!”
“这我可真没瞎写,前些年电车公司铺铁轨的时候,跟旁边寺院的和尚起了冲突,大打出手,当时那个事情还上了头条,引起了大讨论,后来工部局的董事亲自出面才给压下去的。”
路垚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就往出走。
“你去哪啊?”白幼宁赶紧追问。
“管我。”
白幼宁看他这幅态度转头问乔楚生:“你那有氰化钾吗?”
“你又干嘛!”乔楚生简直被这祖宗整的头大。
“放他调味瓶里!”白幼宁恶狠狠的瞪着大门口。
“出去!”乔楚生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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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垚坐在银行里面的沙发上看着报纸,迎面走来了一个同事。
“咳!”路垚拿着报纸挡着脸。
对方听见声音就回头去看,路垚放下报纸说:“你怎么才来啊。”
“现在是上班时间,大哥,找我干嘛。”对方正是上次白幼宁调查过路垚情况的那个同事。
“咱们之前是不是投过华康电车公司股票啊?”
“你可别咱们咱们的,你现在已经不是沙逊银行的人了。”对方划清界限道。
“别废话,到底投过没啊。”路垚说。
“投过一些,怎么了?”
“我想做空华康的股票。”虽然他已经不需要银行的这份工作了,但钱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了,如果这事儿能成,赚到的又何尝不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你千万别!”虽说两人关系不好,但眼看着对方跳坑却不管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为什么呀?”路垚不懂,这事儿明显有得赚啊。
“我们刚刚开会商量过这事儿,华康在出事儿之前买过一份巨额保险,现在所有的损失都有保险公司承担。”
“真的假的?”路垚捏着报纸的手紧了紧,案子有眉目了。
“诶!我强烈的建议你不要沾这事儿啊。”
“昂?”路垚示意他继续说。
“华康电车的股东有黑帮大佬,你想啊,为了这么点儿小钱被人丢到黄浦江里,值当吗?”
路垚知道华康的股东里有白老爷子,而在未来,白老爷子也算是他半个爹,这自然是不能得罪的,他点头道:“行,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