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小夭回到了朝云峰。凤凰花瓣簌簌而落,小夭眼神枯寂,坐在秋千架上发呆,那些梦幻的瞬间早在她心底凝固成了永恒。她丝毫没察觉轩辕王走到了她身后。轩辕王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不禁长叹了口气。
小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外爷,婚期定好了吗?”
轩辕王低头不语,小夭也并不催促他给出答案,因为那个答案对她来讲无所谓。祖孙俩就这样沉默着,半晌后,轩辕王传来一个侍卫,幽幽开口:“去叫应龙将军和离怨将军。”侍卫领命而去,小夭甚是疑惑。
轩辕城的某家烤肉铺子,一间上好的包间内,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坐在一条板凳上。看着祖孙俩一声不吭的样子,也不知道把炭火烧起来,离怨心内一阵叹息,应龙笑道:“末将替老爷和小姐温酒烤肉吧!”轩辕王回过神来,挥手说:"今日没有君臣、没有主仆,有的只是三个老家伙带着郁郁寡欢的小孙女来排解忧愁。想吃什么,自己动手。"应龙和离怨不再拘谨,一个把肉烤得滋滋作响,一个畅快淋漓地喝着烈酒,气氛变得不再那么沉闷。轩辕王吃了一筷子烤肉,然后盯着烧得发红的炭火,淡淡地说:“我本来一无所有,靠着你外婆和西陵氏的势力,才一点点实现了我的抱负。我和缬共同创立了轩辕国,后来我统一了中原,接下来我要解决的就是神农叛军。”
小夭笑了,“神农叛军是外爷的心腹大患,要是不除掉的话,外爷恐怕会一直寝食难安。”
轩辕王喝了一杯酒,轻叹道:“这场战争一旦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势必会有更多的牺牲。不管是我还是洪江,都极有可能熬不到胜利的时刻。”
应龙豪情万丈地说:"老爷倥偬一生,为轩辕族打造了一个美丽安宁的家园,轩辕子民都诚心祝祷老爷万寿无疆。"
离怨默默不语,专心致志地烤着肉,生怕炭火太旺把五花肉烤得焦黑,那么就得重新掌握火候,费时费力,还会被应龙嘲笑。
轩辕王深知离怨不是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他只是在装聋作哑。轩辕王问:“你们俩都参与了冀州之战,也都看到了我女儿领军作战的本事,更知道我女儿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打赢那场仗。如今轩辕城内却流言纷纷,说小夭是祸国殃民的妖女,根本不是少昊的女儿。丰隆没说什么,但德岩要求暂且搁置婚事,等小夭能证明自己是高辛王的血脉后再说。你们应该非常清楚,那会儿王姬和赤宸在军中有什么样的流言。你们觉得小夭长得像赤宸吗?”
离怨坐不住了,“高辛大王姬是王姬大将军的女儿,这一点就足够了。”
轩辕王甚是满意,夹了一筷子烤肉给离怨。
应龙附和道:“是啊。无论如何,高辛大王姬身上都流淌着轩辕氏的血脉。”
小夭如同被五雷轰顶,面色十分难看。她折断了手中的竹筷,气鼓鼓地说:“你们什么意思?好像我是赤宸的女儿,除了面对世人的鄙视和辱骂,一点好处都捞不着。而我是少昊的女儿,就可以一辈子胡作非为,没有人敢欺负我?”
轩辕王说:"的确如此。如果你要嫁给赤水氏的族长,最好不要暴露身份。"
应龙心直口快地说:“否则,丰隆娶了王姬,将会让整个赤水氏沦为笑柄。况且小炎灷归顺轩辕这件事已经让大荒耻笑几百年了,他估计不会想再含悲忍辱地活完下半辈子。”
离怨蹙眉,“可怎么才能瞒过五王和赤水氏?”
轩辕王踌躇满志地说:“这就留给少昊去操心吧。他不可能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也许他比我们更想保护小夭。”
小夭无话可说,她果断选择大快朵颐一番,既无视了流言蜚语,也忘却了王姬的身份。此时此刻,她只想做回玟小六,不想卷入自己姓轩辕还是姓高辛的问题。
夜幕降临,朝云殿内,小夭辗转反侧。外爷在权衡轩辕国的利益,一如当年欺骗母亲领兵出征,他巴不得自己和丰隆早日喜结连理,这桩婚事于轩辕国而言百利无害:如果婚礼顺利举行,赤水氏只会对外爷更加忠心;如果婚礼上出了意外,那么责任只会是高辛国的,为什么不早点澄清大王姬的身世?难道少昊是在捉弄赤水氏?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如此厚颜无耻!那么赤水氏只会和高辛国结怨,而不会怪罪轩辕国,毕竟外爷大可以说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对于王姬的生父丝毫不知情,难道不是少昊吗?小夭忍不住感叹,自己真是越活越现实了。
紫金宫的某个偏殿内,嫉妒心极强的馨悦察觉到玱玹对自己的冷淡,不由盘算起了自己的将来。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抓住玱玹的心,倒不如想着怎么尽快生下一个儿子、巩固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她不怕失去玱玹的宠爱,只怕自己落得一个凄凉无助的下场。不必在乎玱玹的心属于谁,只要他给自己一个孩子就足够了。现在已经除掉了阿念这个最大的麻烦,自己要助玱玹当上轩辕国君,然后自己的孩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否则德岩不会放过玱玹,自然不会放过他的妻子。如何扳倒五王呢?始冉是他唯一的儿子,一旦出事,那德岩必然崩溃。离戎翎每月必在草凹岭住上一夜,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罪证。馨悦露出阴森的笑容,她预设的期待只需要让玱玹带着德岩去一探究竟。不管翎心心念念的人是谁,只要不是始冉,那德岩会气成什么样?
馨悦将此事告知玱玹,三日后,玱玹果然写了一封奏折给德岩,请他来神农山商议“七世神农王设的禁地该如何修缮”。
德岩正好想看看侄子负责修缮的宫殿进度怎样了,欣然应允。说到底整个神农山以后都是自己的,那区区一个禁地自然要重新规划,最好按照自己设计的图纸盖个靶场,到时候处理完政事无聊时可以拉几个百黎族的贱民当活靶子。玱玹暂时威胁不到自己,但还是要防着他在神农山搞什么小动作。始冉则建议父亲此行随便挑点小毛病,让玱玹多待在神农山几十年也是好的。德岩心里有数,轩辕王的身体每况愈下,顶多再活个一两百年,将玱玹隔绝在轩辕王宫之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玱玹敢养兵谋反,自己立马呈一封奏折给轩辕王;如果玱玹老老实实做着苦差事,自己也不是容不下他。等到登基后把他囚禁在地牢,也算对得起四哥昌意,没有对他的儿子赶尽杀绝。
秉性纯善的离戎翎自从跟了始冉,就知道余生只剩下对峥漫长的思念,她不敢奢求和峥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只希望和峥一月一见,两人守礼相处,一起研究如何制作纸鸢。这夜,峥把削好的几片竹篾用细线捆好,翎用熬制好的米糊涂抹在竹篾上,两人完成了最后的组装,相视而笑。德岩破门而入,撞见自己的儿媳和防风族长脸上十分甜蜜的样子,大动肝火,命死士晏将峥关押到小月顶,严加看守。至于翎,德岩没有一丝宽容,当着玱玹的面不好发作,只是命侍卫将她送回自己府邸。玱玹筹措军费却四处碰壁,此时他瞅准时机,直言修缮宫殿的经费短缺,不如暂且搁置草凹岭这个荒野之地。德岩一听,慷慨地拨了四百万两银子,只有一个要求:对今夜之事装聋作哑。玱玹没理由不答应。
德岩府邸内,翎被锁在了梨霜楼,无人知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侍女芭蕉收到德岩的消息去接小姐时,只见翎衣衫不整地蜷缩在地上无声哭泣。
小月顶上,峥一夜未眠,只听窗外鹧鸪哀啼。他心中懊悔不已,当初自己不该答应和翎相见,这下翎的处境岂不是雪上加霜?纵然两人之间是清白的,可说出去谁会信?晨曦微澜,馨悦奉玱玹之命放走峥,峥站在山崖上却迟迟不跃上天马。馨悦冰冷地说:“翎嫁给始冉的那一天起,你就该知道是她不再是翩跹而舞的蝴蝶了。你不但觊觎高辛的二王姬,而且和轩辕王的孙媳纠缠不清,你该庆幸自己还能稳坐防风族长的位置,而不是向我打听离戎翎的事。”
“她性子烂漫,本不该嫁入轩辕王室。”
馨悦觉得好笑,质问道:“是你亲手把她推进了深渊。草凹岭上的合欢树、沿着山路盛开的相思豆、月圆之夜的琴箫合奏,哪一件冤了你们?聚散不由人,是老天拆散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你可别怨玱玹。”
一道天雷劈中了神农山的某座山峰,峥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绝望地闭眼。
“你要是把翎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就好好审时度势,想清楚德岩和玱玹谁才是天命所归?经过昨夜的事,翎的日子不会好过。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效忠玱玹,等到德岩垮台的那一日,也许你能带她远走高飞。”
峥早就陷入了馨悦编织的陷阱,如今只是再度踏进“屠恶龙”的陷阱。他曾经想过给翎一个家,却因为家族荣耀舍弃了她。今日,他有了给翎一份安逸生活的机会,自然舍不得丢掉。“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念你和玱玹的恩。”
馨悦莞尔一笑,将玱玹的暗卫清荷送给峥,特意叮嘱他要好生对待此女。
峥正大光明地把清荷带回防风谷,老夫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她之前派碧菱去打听峥在草凹岭的事,得到的回复是:少爷和一女子在茅草屋内言笑晏晏。老夫人深怕峥和翎再牵扯出什么事来,峥主动给老夫人请安并求母亲给清荷一个名分。老夫人见清荷是个绝顶美貌的女子,甚是满意儿子的眼光,笑呵呵地点头。从此,防风谷流传着族长“宠妾灭妻”的故事。清荷骑着银鞍白马、腰间戴着玉带流苏,和峥一道并肩驰骋在敦物山......清醒克制的淑惠常常失魂落魄地徘徊在溪水边,暗自垂泪。渐渐地,老夫人不再执着于瞫氏嫡女生出嫡子,反而期盼着清荷为峥添一个儿子,到时候过继给温婉柔淑的儿媳妇。晚风中,淑惠坐在崖畔听着山风呼啸、猿猴哀号,心中愁苦亦无可奈何。她在最明媚的岁月嫁给了峥,上天却不允许她得到幸福。她将自己的心尘封起来,背叛了家族交给她的使命,喝下了一碗凉药,了断了峥对她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牵挂。老夫人听闻此事,嘴上说着“你怎么这么糊涂”,心里对瞫淑惠不再抱有一丝希望。
岁末,蓐收短暂地告别了漫漫征途,回到了高辛王宫。漪清园内,阿念正气鼓鼓地撸起袖子要教训一只猛禽。蓐收拉住阿念的手把她拽回了含章殿,怕她还没摸到猛禽的一根毛自己就先冻着了。阿念和蓐收划拳喝酒,每回都是她输。
阿念疑惑地看着蓐收,啧啧赞叹道:“这一年轩辕在两国边境对我们发起了九次战役,你明明是九战皆败,为什么和我比你就那么厉害?真稀奇!”
蓐收话里有话地说:“一个小小的岳梁还不值得我垂头丧气。可王姬明显就是心事重重,所以赢不过我。”
阿念埋怨道:“内忧外患纷至沓来,你说高辛覆亡真的不可避免吗?”
蓐收愣了会儿,循循善诱地讲道:“战争注定是一场灾难,不管是对轩辕国,还是对高辛国。除非有足够的时间,我们才有机会采取和平的手段推进高辛的改革。实际上,留给我们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多......”
阿念神色黯然,“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蓐收犹豫片刻,他对少昊不仅有君臣之谊,更多的是孺慕之情。他慢吞吞地说:“其实,我打听到了你二叔的下落。朝堂里还是有不少人私下支持他的,甚至想让他带领高辛走向中兴。”
阿念一脸沮丧,“以父王的性子,早晚会处死代表二叔政治利益的官员,更别提让二叔回归高辛王室了。”
蓐收冷漠地说:“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阿念神情肃穆,“是什么?”
“如今的高辛好比一座即将倒塌的房屋,凭一己之力难挽颓势。”
“就像洪江想复国一样难?”
“没错。就算没有轩辕国的寻衅滋事,高辛四部也都蠢蠢欲动,大战一触即发。我的结局无非也就两种,要么死于和轩辕的战争中,要么死于高辛的内斗。”
阿念悲伤地说:“其实还有第三条路,也就是高辛国的最后出路。”
蓐收琢磨了一会儿,苦笑道:“那取决于高辛王。”
“句芒将军前段时间镇压了白虎部的民众请愿运动。白虎部的瀚长老借机向父王进献了一名女子名叫玉淮,父王没有拒绝,已经册封她为王妃了。”
蓐收并不意外,白虎部和常曦部的巅峰时刻早已随着前任高辛王后的逝去、少昊的登基而成为过去。静安王妃薨后,常曦部的泖长老也在龙骨狱离奇死亡。眼下局势混乱,少昊有意抬举白虎部。常曦部因此感到愤懑,挑选了不少好儿郎去前线作战。羲和部有青涟将军无需多费心,青龙部自己提拔了一名青年才俊庞墨,白虎部靠着新封的北淮王妃压根不用担心什么,常曦部凭着战功用实力碾压其余三部。“只要高辛王没同意你嫁给玱玹,高辛一定还有一线生机。”
阿念隐约明白,一路走来,她之所以无忧无虑,是因为父王始终在为她抵御风暴,而少昊自己却一直生活在风暴中。一旦高辛亡国,背负千古骂名的是少昊。他的一生跌宕起伏、丰富多彩,算得上是一代传奇帝王。而属于他的帝国,覆亡抑或中兴,都在他的一念之间。少昊挺过了无数大风大浪,最后却败给了他的女儿?或许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小夭的母亲。天下一统,等到轩辕吞并了高辛,下一个就是神农残军。那将是最艰难、最惨烈的一场战役,却不得不打,因为那是结束大荒战乱的最后一场战役。顺应天意,这是最好的选择。
“蓐收,别人都说你对我有求必应。那......”
蓐收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他虽然竭尽全力去满足阿念的各种刁钻请求,不意味着他能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可他必须去摘,因为在阿念万念俱灰时,她想要的那颗星星是最后照亮她前行之路的微光。他严肃地剖心道:“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让王姬孤立无援。”
霎时间,阿念对蓐收有了一个魔怔的想法。她摇摇头,自己肯定是喝醉了。对蓐收而言,自己就是一个幼稚懵懂、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们去轩辕城观望一下小夭和丰隆的婚事。”
蓐收心想,我怎么可能无聊到这种地步?
玄鸟上,阿念兴致盎然地瞧着高辛的熠熠星河,完全打消掉了要嫁给玱玹的念头,她明白自己和玱玹的关系有了裂痕。蓐收安静地看着她,嘴角不自禁地上扬。
轵邑城的某家地下赌场,玱玹、璟、离容昶、丰隆冷漠地看着奴隶死斗场里的血腥打斗,四人都混惯了名利场,对于区区几个低贱的妖奴的性命不甚在意。
昶笑眯眯地说:“能与当年那个逃跑的妖奴相媲美的至今我还没见过。”
玱玹问:“什么样的妖奴能从你手底下逃了?”
丰隆也忍不住腹诽:众所周知,离戎氏的产业以臭名昭著的奴隶死斗场、让人倾家荡产的地下赌场而闻名。
璟温和地说:“左右我们几个做不出背刺你的事来,你不妨直说。”
昶不再顾虑什么,大方地说道:“几百年前,我的手下捉了一只浑身带刺的小妖奴回来,他不许任何人靠近,还用吃人的狠厉目光盯着我。我把他关在笼子里,每天用鞭子抽打他,久而久之,他跟我服了软,和我做了一个交易:只要他能在死斗场连赢四十年,我就得还他自由。我心里盘算着这桩交易吃亏的不可能是我——他输了就死路一条,而我有无数次赢的机会,就痛快地答应了他。那四十年里,他的确没让凑热闹的人失望,押他获胜的都满载而归,围观他死斗的人络绎不绝,我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我仍然无比清晰地记得,他赢了最后的一场死斗,鲜血淋漓地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我面前,要求我践诺。他眼里的坚毅和肃杀竟然令我畏惧,我对他说【你自由了】。一向寡言木讷、惜字如金的他又一次恶狠狠地瞪着我,接着铿锵有力地对我说了三个字【你输了】。我凝视着他悲壮地一步步走向外面的世界,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无尽的迷茫。空荡荡的死斗场内,我悲哀地承认,我失去了一张炙手可热的王牌。我鼎盛的风光时期也没了。”
丰隆调侃道:"喝水不忘挖井人!要我说,在你有生之年,你都该铭记这只小妖奴吧!"
昶无奈地笑笑,“我是真的希望他能一辈子留在死斗场为我盈利,可惜我赌输了。能怎么办?愿赌服输呗!倒是几十年前,又出了一个活着走出去的奴十一。要不是他不认识我描述的那只妖奴,我简直就要相信是那只妖奴回到昔日让他受尽屈辱的故地,为同类指点迷津了!”
玱玹突然想起小夭身边的侍卫左耳,小夭说他也曾是死斗场里的奴隶,于是感慨道:“这年头肯拿自己的命去赌自由的都是珍稀物种啊!”
璟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正好认识一个热衷于做交易的家伙。但他很快就以压倒性的理智分析道:世上哪有这么戏剧性的一幕?不可能是他。
此刻,深谙制衡之道的玱玹,目光幽深地望着丰隆,“故事听完了,我们该谈正事了。你们赤水氏是想悔婚吗?那置小夭于何地?”
丰隆大言不惭地说:“我身为赤水氏的族长,自然不敢藐视轩辕德岩。何况小夭的身世不可疑吗?她的至亲究竟是谁?她的挚爱又是谁?我不敢僭越,更不敢为赤水氏惹来祸事。我在等高辛王的态度,也在等轩辕王室的回应。然而你们都在这个关键时刻保持沉默。”
玱玹一身不吭,转身就走,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张和恐惧。璟跟在玱玹身后,亲眼看着他无知无觉地走进了磅礴大雨里,单薄的身影渐渐模糊。璟心里略有些遗憾,他自嘲地想:玱玹和相柳不就是小夭的至亲至爱吗?那自己算什么呢?
丰隆撑着伞走出来,为璟遮去了漫天大雨。只一个默契的眼神,两人就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霜月,朝云殿内,小夭抱着一把银色弓箭,倚在窗边起了蒹葭之思。
轩辕王早就察觉到了闺阁女子浓重的哀愁,他自己就让西陵缬饱尝经年等待的滋味,不想让小夭在这么萎靡不振下去了。轩辕殿上,他和知末彻夜长谈,终于找到了一个让小夭摆脱自卑、让大荒敬重小夭的法子。拂晓时分,知末派了一位籍籍无名的小兵潜入苍莽深山。
几日后,小夭刚沐浴完毕,穿上了一袭白色的、点缀着珍珠的纱裙,珊瑚正在为小夭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苗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惊魂未定地说:“王姬,九命相柳去上垣宫见陛下了。”
小夭来不及思考,提起裙裾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上垣宫跑去。珊瑚大老远地在后面追,气喘吁吁地喊道:“王姬,你的鞋!”小夭嘟哝道:哪还有空管穿鞋的小事,到底是外爷脑子进水了,还是相柳无药可救了?他们俩究竟谁要杀谁?相柳是来行刺的?外爷摆了鸿门宴?
大殿内,众臣感觉身边嗖一下闪过什么东西,小夭咆哮道:“外爷!”
众目睽睽下,小夭原地僵站着,调整着紊乱的呼吸,努力平复着惊惧交加的心情。相柳慢悠悠地转头,亲切地说道,“王姬,很荣幸成为教你箭术的师父。”
小夭感觉眼前的相柳吃错药了,一定是的!这温柔的语气竟然让她觉得如沐春风。她口中念念有词,“错觉,错觉,我还没睡醒......"
德岩表情凝重地说:”王姬,轩辕王室的规矩你是没学会,还是忘得一干二净了?为什么如此失礼?你置轩辕国的颜面于何地!“
小夭本来觉得很不好意思,听了这话突然一点都不愧疚了,反而狗腿地微笑道:”五舅舅,你要争的是一城一池,而我只争朝夕。“
德岩傻眼了,”王姬,你什么意思?“
小夭理直气壮地怼道:”难道你能罩住我?“
轩辕王气笑了,不愧是具有奸佞潜质的小女娃,长大了愈发巧舌如簧、颠倒黑白!他咳嗽一声,小夭立马低下头,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小夭,既然来了,也不拘着再换一身华服了。你对着相柳行拜师礼吧!“
小夭对此却置若罔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始冉小声提醒道:”表姐,快跪啊!“
戴着冰魄面具的相柳用晦涩的眼神望着她,不经意间撩拨着小夭的心弦。仅仅一瞬,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看来王姬不喜欢我这个......“话还没说完,做出转身要走的姿势。
小夭果然上当了,猛地拽住他的衣袖,”我没说不要你......你这个......“
应龙心里连连叹气,唏嘘道:咱们轩辕国的王姬可真有出息!三观跟着五官跑,没救了......
没过多久,小夭意识到自己被相柳无情地捉弄了一番。
相柳好整以暇地盯着她,要是自己不问,她打算在丰隆和自己之间摇摆和端水到猴年马月。
离怨啧啧赞叹陛下这个大招放得好。有了相柳这个师父护着,就算小夭真是赤宸的女儿,谁敢动她?不要命啦!
轩辕王郑重地对赤水氏的使者说:“回去告诉小炎灷,喜帖慢慢做,不着急。等小夭出师,婚期再议。”
使者笑吟吟地说:“是。"背后却冷汗涔涔,生怕轩辕王单方面直截了当地取消婚事,自己辜负了小炎灷的殷殷嘱托。
轩辕王瞅了眼正在发呆的离怨,对小夭说:”喏,那就是负责在清水镇保护你安全的老将军。“
小夭促狭一笑,”外爷是担心相柳把我杀了吗?“
离怨坚定地哀求道:”陛下,臣本打算颐养天年,恐怕担不起这个重任。不如让应龙去,好歹应龙和相柳都是妖族,相处起来会很融洽。“
轩辕王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那你们二人一起去,相互也能有个照应。“
应龙从头到尾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不答应也不拒绝。轩辕王发话后立刻领旨谢恩,终于可以远离轩辕朝堂的纷争,去那依山傍水的清水镇逍遥一段日子。
离怨尴尬一笑。
轩辕王神情肃穆地望着相柳,”你的条件是什么?“
相柳淡淡地说:”在清水镇修建一所孤儿院。“
轩辕王点了点头,”小夭灵力低微,多多包涵。实在教不会也没关系。“
相柳目光深邃地看着小夭,”反正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总比无力自保、束手就擒、跪地求饶好。“
小夭崩溃了,紧咬着嘴唇,攥紧了拳头,真的好想揍他一顿。
下一章:花明月暗笼轻雾